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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黄家添孙（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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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黄家人听见门前嘈杂声响，不时有人拎着篮子，从门前一路小跑，往村后奔去。

福珍这时拎了一只篮子，来到黄家门口叫喊：“快点到牛棚前头去，伲队里格牛，昨日夜里死脱哉。谢福根已经叫人剥好皮，喊大家去秤牛肉，只要二角洋钿一斤。”福珍说完后，自己先走了。

海林连忙拿只篮子，递到黄纪元的手里，说道：“阿爹：伲也快去买牛肉吧。”谁知黄纪元把篮子朝地上一摔，大吼了一声：“弗许去。”海林见祖父突然发脾气，吓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柳氏拉黄纪元坐了下来，说道：“小倌又弗懂，倷讲道理好哉，发啥脾气呢？”黄纪元嘟哝了一句：“我就是讲出来，俚笃也弗会懂。”金生和彩凤这时也在堂屋里，俩人面面相觑，吓得不敢出声。

黄纪元气呼呼坐了一会，站起来对孙子和孙女说：“就是覅买迭种肉！唔笃想吃肉么，我到蒋墩去买。”说完拉着海福的手，俩人一起出门去。

海福心里明白，自己祖父为什么不许去买牛肉？他走到河边时，眼前又浮现出了，那头耕牛在河里消暑的画面，还想起那天祖父对他说的话，想起许家好婆昨天的眼泪。

祖孙俩走上桥时，海福回头望见，好几个买了牛肉的人正往家里走，他们拎着篮子，脸上都挂着笑，篮子里牛肉的血水，一滴滴往地下滴。海福心里想，今天整个生产队，至少有两户人家没有去买那牛肉，一户是黄家，另一户是许家。

黄纪元和海福出门后，柳氏叹了声气，转身走进佛堂。她在菩萨前敬了炷香，一边磕头一边声泪俱下，把生产队里死了耕牛，还有丈夫刚才向孙子发火的事，向菩萨诉说了一遍。她心中有什么事，都要向菩萨倾诉。

柳氏出了佛堂后，仍是伤感地拭眼泪。海祥和海林都觉得奇怪，上前问她说：“到底为啥事体，唔笃要弗开心？”柳氏于是抹一把眼泪，把那头耕牛的身世，还有许家好婆昨日上门来的事，都告诉了他们。

柳氏最后对两个孙子说：“唔笃阿爹一辈子最体恤牛，俚生肖也属牛。为啥弗许去割牛肉，唔笃阿懂？”海祥和海林这时恍然大悟，都默默地点头。柳氏这时牵挂起许家好婆，她对金生和彩凤说：“许家好婆今朝又要伤心哉，我要去劝劝俚。”她说完后，出门去许家。

入冬后的头一场雪，下了一天一夜。这天一大早，黄纪元卸下门闩后，望着门前厚厚的积雪，不由锁紧了眉头，转过身对柳氏说：“路上雪积得蛮厚，看样子今朝弗能去看玉敏哉。”

老夫妻俩和彩凤，隔段日子要去看望玉敏，掐指算来玉敏已足月了，孩子降生就在这几天。原本打算今天去看望玉敏，偏逢下大雪。金生对父母说：“唔笃覅去哉。落雪天过去，要让兄弟埋怨格，还是让彩凤去吧。”柳氏摇头说：“彩凤也覅去，等到雪落停再去吧。”

今天出工的钟没有敲响，金生跑到福泉家去问，福泉说，今天下雪，田里没有活干，大家放一天假。金生难得有放假的日子，回家给猪圈里垫了一层干草，然后相帮淘米洗菜。

在吃午饭前，金水土兴冲冲闯进来，进门后向柳氏和黄纪元连连作揖，嘴里说道：“恭喜哉！昨日夜里，玉敏大胖倪子生好哉。”黄纪元闻言大喜，问他说：“倷哪哈晓得？”金水土哈哈大笑，说道：“今朝早上，宝生叫才根带信。才根为了让唔笃早点晓得，叫一个村、一个村传信，刚巧有人传信过来，我先来告诉唔笃。”

黄纪元拍手笑道：“才根真是贴心，俚晓得我心思。”金水土又说：“宝生关照唔笃，玉敏身体蛮好，小倌也蛮好。叫唔笃定心，落雪天覅出门，要去看小孙子，等到天好再去。”黄纪元喜得直点头，柳氏已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金生和彩凤脸上露出了笑，一家人都喜气洋洋。

送金水土出门后，黄纪元回转身说：“我要告诉一声伲爷娘。”转身进里屋捧出先人的牌位，恭恭敬敬摆在长台上。柳氏点了两支蜡烛，老夫妻俩各拈一炷香，跪在牌位前伏身磕头。只听黄纪元嘴里念：“阿爸、姆妈：我告诉唔笃，唔笃格小孙子宝生，已经生好倪子哉！我心里快活，让唔笃也快活。唔笃要保佑子孙……”他在磕头念叨时，眼里闪着喜悦的泪花。

奉告过先人后，全家人坐下来吃午饭。金生说道：“反正今朝弗出工，我摇一只船，去看弟媳妇阿好？”黄纪元点头说：“蛮好啘。捉两只鸡去，带点鸡蛋去。”柳氏对丈夫说：“倷覅去吧。今朝天蛮冷，倷一受冷就要喘。让金生摇船，我搭彩凤一道去。”海祥接口说：“我相帮摇船，我也去。”柳氏点头说：“蛮好啘。”

海林同海福和海珍，嚷着也要去。柳氏说：“船上更加冷，唔笃三个弗许去。等到别日再去。”黄纪元也对他们三个说：“我等歇要染红蛋，唔笃覅去吧，看我哪哈染红蛋。”劝了好一阵，才把三个说服。

吃好饭后，金生出门去借船。小狗这时拎着一只鸡上门来，进门后笑着说：“阿是玉敏养好倪子哉？”黄纪元笑着问：“哪哈倷晓得哉？”小狗回答说：“好事传得快啘，村上已经家家晓得哉。”然后说道：“玉凤叫我送一只鸡来，让舍姆娘吃。”

柳氏看一眼那只鸡，连忙说：“是只生蛋鸡唷，弗舍得格。还是让鸡生蛋吧。”小狗说：“伲屋里生蛋鸡，还有好几只。再说玉凤是一片心意啘，倷客气啥呢？”柳氏推让不过，只得收下了。

小狗道过贺刚走，福珍和几个做刺绣活的妇女，先后进门来，她们有拎着鸡的，也有捧着鸡蛋的。柳氏谢过她们，但是不肯收下东西，说道：“马上要过年哉，自己过年吃吧。”福珍说：“婶婶收下来吧，倷弗收么，大家心里要弗快活。大家托玉敏福才有生活做，今朝要表表心意。”柳氏左右为难，最后只得收下。嘴里说道：“只好谢谢大家哉，叫伲阿要弗好意思？”

那些妇女走后，柳氏数了数，地上已有四只鸡，桌上有四、五十只鸡蛋。连声说道：“奈么哪哈办呢？收实介多礼。”海祥和海林在旁说：“倷自己说，做人要有人情，人情真上门来，倷又吓势势。”柳氏大声说：“人情要还格！哪哈好白吃人家［口圼］？”

全家人都哈哈笑，黄纪元笑过后，把鸡蛋装进一只藤箩里，把鸡放进一只竹篓里。他对柳氏说：“玉敏也是福气好，拿到镇上去吧。”说着拿了东西，送柳氏和彩凤上船去。

船走了后，黄纪元同海福和海珍进家门，他从房里拎出一只竹篮，里面是柳氏积攒起来的鸡蛋，乐呵呵地进灶头间染红蛋。海林、海珍、海福还从没见过染红蛋，好奇地围在他身边。

三个孩子见他在镬里添了水后，把鸡蛋小心放进镬里。等到鸡蛋在沸水中煮熟后，见他取来一张红纸，把红纸撕开后投入镬里，红纸上的颜色慢慢散开来，镬里的水成了红颜色，过片刻把鸡蛋捞出来，蛋壳已染上了红色。

海福问道：“阿爹：染介许多红蛋做啥？”海珍抢着说：“要一家家人家去发？”海福又问道：“做啥要发人家？”海林回答说：“是人情啘。”黄纪元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喜事要让大家一道开心啘。”

黄纪元做好晚饭后，同孙辈们一起焦急地朝门外望，等着船进村。在天快黑的时候，看见金生把船停在了门口。

祖孙几个奔到河边，柳氏从船上向黄纪元伸过手，黄纪元感觉到她的手已冻得冰凉，连忙把她拉上岸。柳氏笑眯眯对他说：“倷定心么哉，媳妇蛮好，小孙子来得标致。”黄纪元忙问：“小倌像啥人？”柳氏笑着说：“像宝生啘。”说话时彩凤和金生父子也上了岸。

黄纪元进屋后，赶紧把热饭、热菜端上桌，让柳氏和彩凤捧住碗焐手，然后问：“小倌阿是去卫生院接生？”柳氏摇头说：“玉敏半夜里突然肚皮痛，宝生只好去喊阿姨过来。阿姨过来一看么，像是要生哉，哪哈办呢？卫生院半夜里又呒没医生。好得宝生人头熟，半夜去敲别人家门，拿医生请到屋里来，接生倒也蛮顺利。”

黄纪元听了直点头，说道：“镇上亏得有阿姨。”柳氏说：“玉敏阿姨待玉敏像亲生娘，俚叫伲覅担心，玉敏月子里，俚会上门去服侍。”

黄纪元这时满心欢喜，说道：“蛮好，等雪烊仔，我也要去看看。”金生忙说：“兄弟怕倷发毛病，关照叫倷覅去。”彩凤也说：“俚笃说好等小倌满月转来。到辰光一进门，让倷头一个抱小孙子。”

黄纪元连忙问：“阿是说好满月转来？”柳氏笑着点头。黄纪元掰了掰手指头，点头说：“蛮好啘。”随后对柳氏说：“小倌满月是正月里。银生一家门转来，正好吃满月酒。”然后问柳氏说：“宝生阿写信告诉银生？”

柳氏笑着说道：“老头子，倷像海福一样，也是个饭泡粥。宝生是个细心人，哪哈会弗写信呢？”海珍对海福说：“再过一个月，唔笃上海一家门要来哉。”海福没出声，柳氏问他说：“倷阿想阿爸、姆妈？”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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