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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燕子归来（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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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打开了大门，要说这天的事也真稀奇，就在柳氏开门的当儿，一阵啾啾的燕鸣声传来，随即有两只燕子直飞进来，在堂屋里绕了几圈后，落在了房梁上。柳氏欣喜得两眼直放光，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直奔里屋。

海福这时在床上还未醒，柳氏把他摇醒了，连声朝他喊：“燕子来哉！燕子来哉！”海福一骨碌爬起，柳氏急忙替他穿上衣服，牵着他的手，快步进了堂屋。

海福仰起了头，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两只燕子停在房梁上，朝他啾啾鸣叫。过了一会，燕子双双展翅，飞出了大门。

海福回过神来，问祖母说：“好婆：燕子阿会再转来？”柳氏回答他说：“燕子先来打样，等歇要来做窠哉。”

黄纪元这时也走进堂屋里，见柳氏和海福朝着房梁上指指点点，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柳氏把刚才有两只燕子飞进来的事说了。黄纪元听这一说，顿时喜出望外，浑身舒畅起来。这些日子里，每当海福在耳边问起燕子的事，他心头便隐隐作痛，懊恼自己当年的鲁莽。他亲一下海福，嘴里说：“奈么好哉！孙子称心，阿爹也快活哉。”

金生一家也进了堂屋，见老两口笑逐颜开，不知为何事？柳氏把燕子刚才飞进门的事说了。正说话的当儿，两只燕子飞了回来，嘴里衔着泥草，开始在梁上筑巢，全家人都仰起了头，彩凤欢喜地说：“好事成双，伲黄家好日脚要来哉。”

两只燕子来回穿梭，忙着衔泥。海福问祖父说：“阿爹：梁上有现成燕子窠，燕子为啥还要做窠？”黄纪元回答说：“燕子最最勤力，弗肯占现成。燕子像人一样，自己做燕子窠，住起来称心。”海福听后点点头。

黄纪元早饭后出门去上工，临走前叮嘱海福说：“千万覅关大门，弗好惊动燕子，俚笃衔泥做窠来得辛苦。”海福听了后，又是连连点头。

整整一天，海福和海珍哪儿也没去，俩人在堂屋里不吵不闹，看着两只燕子穿梭不息地来回衔泥。

黄纪元傍晚收工回家，海福指着梁上还没筑成的燕巢，问祖父说：“阿爹：燕子新房子还朆造好，今夜燕子住啥地方？”黄纪元说：“俚笃住勒旧窠里，等新窠造好，俚笃再搬新房子。”等到天快黑了，两只燕子停止了劳碌，在梁上驻足一会，果真借宿那旧巢歇息。

第二日清晨，柳氏从床上起来，惊醒了海福，他睁眼便惦记那两只燕子，嚷着也要起床。柳氏只得答应，在替他换衬衣的时候，朝他胸前左看又看，好生诧异，于是唤黄纪元进房来。

黄纪元走进房里，柳氏指着海福右胸上铜钱大的一块胎记，对他说：“小倌身上迭块胎记，我横看竖看，像一只燕子。倷来看看阿像？”黄纪元凑上前，细看一会后，点头说道：“让倷一说，倒真有点像。”

柳氏沉吟半晌，说道：“我觉得稀奇，从前只当是平常胎记，今朝现出一只燕子来。”黄纪元怔了半晌，一拍大腿说道：“伲小倌搭燕子有缘份啘。”他这时想起了，当年抱孙子来乡下，在下船踏上岸时，海福一声啼哭，引来了两只燕子，后来一路上，又引来好多只燕子，一直送他俩到家，他绘声绘色地说给妻子听。

黄纪元说了那年的事后，用手轻抚着这块稀奇的胎记，忐忑地问：“是好事体？还是……”柳氏打断他的话，笑着说道：“当然是好事。迭块胎记是小倌格福气，再说小倌是百花生日，俚从小聪明灵巧，旧年头一次看见燕子，就说燕子认得自己，倷说阿是稀奇？”

黄纪元拍一下巴掌，高兴地说：“小倌真是伲黄家格宝。从旧年认得燕子起，俚牵记到现在，今朝燕子真进门哉。”老两口说得开心，海福还睡眼惺忪，听说自己胸前有只燕子，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已经看惯了，并不觉得稀奇。他穿好衣服下床后，一溜烟直奔堂屋，黄纪元跟在他身后，当孙子抬起头，两眼直望房梁上的燕子窠时，他卸下了大门的门闩。

晨光弥撒进屋子，燕子窠里的一对燕子，扑楞一下翅膀，飞出了屋子。海福仰起头问：“阿爹：燕子啥辰光转来？”黄纪元回答说：“马上会转来。燕子先要去觅食，吃饱肚皮，俚笃还要做窠。”海福想了想问：“燕子像人一样？”黄纪元说：“是啘，燕子最勤力。”一老一少说得高兴，柳氏叫他俩快去洗脸。

两只燕子每天衔泥不止，一只新的燕巢眼看要落成。黄纪元这几天心情好得很，脸上总挂着笑。他每天下午出工前，都要对柳氏说：“要是宝生到屋里，到田横头来喊我一声。”柳氏笑着说道：“晓得哉，耳朵里老茧也听出来哉。宝生一到，我马上叫海珍来喊倷。”

海福也在盼自己的解放军叔叔回来，每当柳氏伸头朝桥上眺望，他也攀上闼门朝外望，嘴里一遍一遍问：“好婆：好叔阿认得我？”柳氏觉得好笑，回答道：“认得格，倷问弗停，像倷阿爹，也是饭泡粥。”

这一日傍晚，祖孙俩在堂屋里，又在重复这一问一答，一声“姆妈”从屋外传来，随即一张笑嘻嘻的脸从闼门外出现。柳氏抬头一望，大喊一声：“宝生啊！”飞步上前开门。

柳氏不等儿子放下行李和背包，先一把抱住儿子，嘴里说道：“好倪子啊，倷总算转来哉，娘想煞倷哉。”两行热泪已夺眶而出。

海福和海珍手拉着手，怔怔地望着宝生，眼前的叔叔比相片上神气，他浓眉大眼，一口牙齿雪白。柳氏替宝生解下背包，对海珍和海福说：“快点叫好叔。”宝生指着他俩笑道：“我用弗着猜，是海珍搭海福啘。”

宝生离家时，海珍才刚出生。海福虽是头一次见，但长得像银生，一望便知是自己侄儿。他弯下腰来，一手抱起海福，另一手抱起海珍。柳氏催促海福和海珍，快点叫叔叔，俩人于是都叫了叔叔。宝生哈哈笑，在他俩的脸上亲了一下。

柳氏这时想起了丈夫关照的话，连忙对海珍说：“倷快点到田横头去，告诉唔笃阿爹，好叔转来哉。”海珍从宝生的肩上下来，急忙奔出门外。海福也要跟去，被柳氏一把拖住，说道：“倷跑弗快，覅去吧。”

宝生抱着海福坐下，柳氏进灶头间打了盆洗脸水，绞了把手巾，要替宝生擦脸上的汗。宝生放下海福，接过手巾说：“姆妈，让我自己来。”

柳氏高兴地望着小儿子笑，海福被感染了，也咯咯直笑。宝生边擦汗边问：“阿爸身体阿好？”柳氏笑着说：“蛮好啘，老头子自从收着信，日日望倷，今朝出门还关照，倷一到，要马上去喊俚。”

母子俩说了一会话，宝生站到门口朝屋外眺望。不一会，他望见肩扛锄头的父亲，一只手拉着海珍，快步从桥上下来，他连忙打开闼门，朝屋外奔去。柳氏和海福站在门口，看着宝生快步奔向桥堍，见他从父亲肩上接过锄头，挽起了父亲的胳膊，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望见黄纪元用手在抹眼睛。

不一会儿，父子俩牵着海珍进了屋，黄纪元进门后，让宝生坐下来，自己转身又出门。宝生问母亲说：“阿爸要去做啥？”柳氏笑着说：“俚到鸡窠里去捉鸡。”宝生问母亲说：“现在阿家家养鸡？”柳氏回答说：“吃食堂辰光，村里有两年弗听见鸡叫。食堂一关门，又家家养鸡哉。”

母子俩说话时，黄纪元果真捉了一只鸡，要进灶头间杀鸡去。宝生想上前阻拦，柳氏一把拉住他，附在他耳旁低声说：“老头子今朝开心，倷弗好拦俚啘。”

海林放学回家了，接着金生夫妻和海祥也进门，一家人兴高采烈。宝生拉着大哥的手问这问那，金生不善说话，笑着一个劲地点头。倒是海林会说话，向宝生问这问那，柳氏在一旁抿嘴直乐。海福和海珍今日也特别欢，在柳氏跟前嘻嘻哈哈不停。

燕子回巢憩息了，黄家的堂屋里，今天多点了一盏灯。黄纪元忙碌半天，又露了一把手艺，他端上来一盆白切鸡，一盆红烧鸡。前几日买了好些鱼回来，养在水缸里，今天做了道香喷喷的葱烤鲫鱼，还有一砂锅鲤鱼粉皮汤，另外还有几个蔬菜。

彩凤盛好饭，一碗碗端上桌。一家人围坐下来，宝生先给父母碗里夹了块鸡肉，接着又要给兄嫂夹，彩凤赶忙拦住，抢先给小叔碗里夹一块。黄纪元心里直乐，海福吃了一块鸡肉后，嚷着要吃鱼，他赶紧把鱼刺剔了，把鱼肉往海福碗里夹。

宝生向母亲问起了二哥，柳氏叹声气，说道：“自从海福抱转来，俚转来过一趟，林瑛前年也来过一趟。俚笃现在也弗容易，又添个小丫头。”黄纪元说道：“等到过年，随便哪哈，要俚笃一家门下来过年。”然后问宝生说：“银生阿晓得倷复员？”宝生回答说：“我前几日写信告诉俚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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