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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冬至祭祖（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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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来临，天气渐寒。这一日，燕巢里的燕子出门后，没有再回家来。海福不愿意相信，燕子就此离去了，晚饭后守在堂屋里，不让闩上大门。黄纪元和柳氏对他说：“天要作冷哉，燕子要飞到暖热地方过冬，等到明年开春，俚笃还会飞转来。”海福心中不舍，但还是相信了祖父母的话。

每逢宝生休息天回家，柳氏和黄纪元都要问他，近来和玉敏相处的情况。宝生只是点头说好，也不说别的。老夫妻俩心里都急，俩人商议了几日，觉得这事不能再拖，一定要赶快定下来。

宝生这天刚到家，老夫妻俩把宝生拉进房里。黄纪元说：“宝生啊，倷搭玉敏谈恋爱，应当谈好哉。爷娘意思，唔笃过年就结婚。”看见宝生不声响，柳氏问道：“爷要为倷准备新房哉，问倷阿要新床？阿要梳妆台？阿要大橱？”宝生回答说：“我覅，我一样也覅。”黄纪元脸上顿时不悦，问道：“倷到底是啥心思？”宝生见父亲恼怒，连忙陪了笑脸，回答道：“唔笃覅动气［口圼］，听我慢慢说。”

宝生告诉父母，说自己和玉敏也在想着婚事，只是玉敏和自己都在镇上工作，想把家安在镇上才方便。这些日子里，派出所的领导已经出面，正在向镇里申请住房。如果房子到手快的话，过年结婚还来得及，倘若有迟缓，结婚日子只能拖一拖。至于家具什么的，也不要父母操心，自己和玉敏商量后会置办。

黄纪元听到这么一说，连拍自己的脑袋，说道：“我老哉，脑子弗灵哉，朆想着倷应当镇上安家。”他笑着说道：“镇上安家好，将来宝生养格小倌，是镇上户口，弗会再种田。”柳氏听丈夫说这话，立刻心花怒放，连声说：“灵格！灵格！”

黄纪元掏出烟斗，美滋滋地吸烟，说道：“我还是要拿西屋收掇收掇，拜堂成亲日，西屋是新房。再说就算镇上安家，休息日总要转来住。”宝生见父亲想得周全，不能冷了他的心，也就点头了。柳氏接着说：“宝生啊，离冬至日弗远哉，爷娘今年快活，想像像样样祭祖。等到冬至日，倷一定要转来，玉敏也一道要来。爷娘想见见俚，眼睛也望穿哉！”宝生见娘说话时眼眶也湿润了，只得点头答应。

冬至日前三天，黄纪元吩咐金生和彩凤，把堂屋打扫收拾干净。他自己每日带海福去蒋墩，不是去听书，是去采办冬至日所需的东西，一篮一蓝东西买了回来，脸上掩不住喜气洋洋。

冬至日早上，黄纪元开始忙碌。他蒸好年糕后，开始乒乒乓乓剁肉馅，忙着做蛋饺、做肉丸。金生和彩凤下午没有出工，在家里一起帮着做事。海珍和海福今天很开心，他俩从来没有见过，家里有这么多好吃的，也从来没有经历过，家里这么隆重的气氛。俩人围着灶台转，黄纪元每烧好一样小菜，先让他俩尝味道。

天黑时分，黄纪元捧出祖宗牌位，摆在了长台上。柳氏把擦拭得锃亮的烛台和香炉，一一摆放好，一盘叠放齐整的年禚也供在长台上。金生和彩凤把八仙桌摆在长台前正中，柳氏和黄纪元把鸡鸭鱼肉，各式小菜一样样端上桌，摆了满满一桌子。彩凤拎来一篮小酒盅，酒盅在八仙桌边上围了一圈，然后添上筷子。海福好奇地问：“请老祖宗吃饭，做啥要介许多酒盅？”柳氏说：“今朝小倌覅瞎问，闲话覅瞎说。”海福见祖母今日这般认真，也就闭了嘴，老老实实呆在一边看。

终于准备停当了，就等着宝生和玉敏回家来。一家人等得心焦，都站在门口，伸长脖子望着河上的石桥。

在暮色中，终于望见宝生的身影出现在桥上，身边跟着一个姑娘。海林乐得跳起来，说道：“好叔还推脚踏车转来。”大家仔细看，果见宝生下桥时，手里推着辆自行车。

不等宝生进家门，柳氏三脚两步奔出去，一把拉住准儿媳的手，嘴里说道：“玉敏啊，倷来哉，娘想煞倷哉。”玉敏开口喊了声娘，羞得抿嘴直笑。这不像是婆婆头一回见准儿媳，倒像是母女俩久别相逢。

宝生把自行车抬进屋子，然后向未婚妻介绍家人，玉敏一一喊叫过后，脸蛋儿泛起桃花一般艳红。柳氏这时仔细瞧未过门的儿媳，见她长一双丹凤眼，模样十分俊俏，皮肤细腻白嫩，鹅蛋脸儿笑起来，露出一对深酒窝。还见她梳着两条辫子，额前还留着刘海。柳氏喜得合不拢嘴，拉着玉敏的手，久久不愿松开，黄纪元提醒她说：“人到齐哉，开始祭祖吧。”她于是松开了玉敏的手。

金生和海祥闩上了大门，柳氏点燃了长台上的一对大红烛，黄纪元端起锡壶，给每只酒盅里斟酒，随后老夫妻俩各拈一炷香，站立在桌前，黄家子孙齐刷刷立两旁。

老夫妻俩跪在供桌前，黄纪元大喊一声：“祖宗啊，黄家子孙祭唔笃哉！”随后伏下身连磕三个头，他仰起头后，泪流满面地说道：“祖宗啊，唔笃多吃点酒水。前几年小辈日脚难过，弗能好好祭唔笃。今朝小辈日脚好过哉，金生一家门蛮好，银生勒上海也蛮好，宝生现在去镇上工作，马上要结婚哉。祖宗啊，唔笃保佑子孙平平安安，子孙一定会孝敬唔笃。祖宗啊……”黄纪元念叨完后，柳氏接着念叨，一番祝祷之后，老夫妻俩又连磕三个头，然后站起身。

金生和彩凤也各拈一炷香，俩人一起跪下磕头，但是俩人的嘴里，只会说一句词：“请祖宗保佑！”随后宝生和玉敏上前，也各拈一炷香。黄纪元和柳氏，这时对了一下眼色，俩人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原来玉敏尚未过门，此时先认了祖宗，这自然是好的。

接下来是孙辈们磕拜，海祥和海林依次上前，海福年龄最小，最后一个磕拜，他平时跟随祖母，每天在佛堂里敬佛，叩拜时姿势一点也不差，嘴里也振振有词，念道：“请老祖宗保佑全家……”

全家人叩拜毕，黄纪元端起锡壶，又斟了一回酒，嘴里念道：“祖宗阿，唔笃多吃点，多喝点。”他在说话时，一家人都恭恭敬敬站立两旁。

过了一会，黄纪元说：“祖宗吃得差弗多哉。”柳氏和彩凤听了，拿出白天折好的锡箔，在桌前化了不少锡箔，还在桌子四周各燃了一些。黄家老少站上前，依次向祖宗牌位磕头，然后打开大门，在门口也燃了一堆锡箔，黄纪元嘴里念道：“祖宗保佑子孙，小辈明年再请唔笃来。”

大门重新闩上了，黄纪元把酒盅里的酒，倒回锡壶里，彩凤上前把酒盅一一收了。海福这时知道，老祖宗已吃饱喝足，临走时带上了，小辈们孝敬的银子，满心欢喜回天上去了。

柳氏招呼大家坐下，今日饭桌上不比平常，满桌子的鸡鸭鱼肉不说，长台上还点着，一对明晃晃的蜡烛。黄纪元和柳氏坐上座，一旁是金生夫妻，另一旁是宝生和玉敏，海祥和海林坐下座，海珍偎依在彩凤身边，海福坐在祖父母身边。

柳氏笑得眯缝了双眼，不停地往玉敏碗里夹菜，劝玉敏多吃点。海福两眼不眨地望着玉敏。他羡慕玉敏辫梢上的，一对红蝴蝶结，心想自己是男孩，不然一定要戴这漂亮的蝴蝶结。玉敏被他瞅得不好意思，只能冲他笑。

柳氏问海福说：“倷盯牢新婶婶，望啥［口圼］？”海福在祖母耳旁低语了一句，柳氏听了哈哈笑，宝生问娘说：“海福说点啥？”柳氏说道：“小倌说新婶婶标致得来。”桌上的人听了哄堂大笑，玉敏更是羞红了脸。宝生对海福说：“倷年纪小，眼光倒好。”黄纪元接口说：“是伲黄家种啘，小倌将来象倷一样，眼界也高。”

一家人吃完饭，金生动手撤了桌上的碗碟，彩凤端上茶来。黄纪元和柳氏并排坐着，让宝生和玉敏在对面坐下。宝生对父母说：“今朝所里忙，动身也晚，只好借脚踏车赶转来。”接着说道：“玉敏今朝来哉，唔笃有啥话，尽管问俚好哉。”柳氏笑呵呵说：“我也呒啥说话，只想问唔笃，结婚日脚阿想好了？”玉敏这时羞答答开口说：“娘：宝生今朝喊我来，就是想叫爷娘，为伲定日脚。”

黄纪元和柳氏一听这话，乐得张大了嘴，问儿子说：“宝生啊，阿是真格？”宝生这时笑了，他一摸口袋，手心里摊出一把钥匙，对父母说：“我房子分着哉。”老夫妻俩抚掌大笑，金生和彩凤也直乐。黄纪元思忖半晌，一拍大腿说道：“用弗着看皇历哉，好日脚定正月初二，银生一家门赶得上。”柳氏点头说好，宝生和玉敏也点头同意。

柳氏接着说：“玉敏啊，照规矩还要问过女方长辈，女方长辈点过头才算好。”玉敏回答说：“我从小呒爷娘，爷面上也呒一个亲戚。我亲人只有阿姨、姨夫一家门。”柳氏暗责自己让玉敏伤感，抹一下眼睛说道：“宝生啊，玉敏姨夫、阿姨，往后就是倷丈人、丈母，唔笃要多孝敬。”宝生点头称是。

黄纪元说道：“成亲之前，先要请亲家吃顿饭，大家碰碰头才好，也算是黄家礼数。”宝生忙说：“玉敏姨夫是镇干部，弗像唔笃老脑筋，俚已经说过，弗要男家礼金。”黄纪元说：“新法当然好，只是礼数一定要到。我还想到镇上来一趟，来看看倷格房子，也好让我定心。”

不觉时间已晚，宝生怕父母说个没完，焦急地说：“天夜哉，伲要快点回镇上，有啥说话下趟再讲。”柳氏听宝生说要回镇上，忙说道：“外头墨漆乌黑，路上沟沟坎坎，跌跤哪哈办？”说什么也不让宝生和玉敏出门。

宝生问道：“倷弗让玉敏转去，叫俚哪哈过夜呢？”柳氏说道：“西厢房已经收掇干净，被头也是新格。”她对玉敏说：“玉敏啊，倷已经拜过黄家祖宗哉，唔笃今朝圆房阿好？”

玉敏羞红了脸，搓着双手答不上话。海福与海祥和海林，正在玩弄宝生骑来的自行车，一边听着大人说话。听柳氏对玉敏说圆房，海福不知圆房是何意，悄声问海祥说：“哥哥：啥叫圆房？”海祥在他耳根旁低语了几句，谁知他奔到宝生和玉敏跟前，拉着俩人的手，连声高喊：“圆房！圆房！”一家人哄堂大笑，玉敏被他闹得满脸通红，宝生拍他的屁股，笑着说：“小鬼头，倷也懂圆房？”

黄纪元见玉敏不肯点头，于是说：“今朝是冬至夜，弗能出门走夜路，让玉敏住西厢房，宝生到我铺上去睏觉。”宝生听父亲这么说，附在玉敏耳边低语一阵，玉敏总算点头。

一家人又热闹一会，金生一家进东屋去睡觉。柳氏把玉敏领进西厢房，婆媳二人坐下来，说了几句亲热话后，柳氏起身端来热水，等玉敏洗漱了，才放心回自己房里。

第二天，老夫妻俩一大早起来，黄纪元亲自动手煮菜粥。他今天煮的菜粥很讲究，用菜叶榨了许多青汁，用糯米粉搓了小圆子。粥快稠的时候放入小圆子和菜汁，把切得很细的菜叶，煸炒了放进粥中。

一家人起床进堂屋时，柳氏把菜粥一碗碗端上桌子，碧绿的菜粥香气扑鼻，大家都说好吃，海福和海珍也连吃二碗，一大镬菜粥吃了个精光。

一家人吃了粥后，宝生和玉敏要出门，柳氏一手搀着海福，一手挽着玉敏，出门去送他俩。村里人见宝生推着辆自行车，身旁有一个标致故娘，都明白宝生有了对象，纷纷向柳氏道贺。

柳氏愈是满面春风，笑得合不拢嘴。黄纪元心里更高兴，父子俩昨夜在铺上已商议定，再过几日，宝生叫人把房屋收拾好后，让一家人去镇上看房子，顺便同玉敏的阿姨和姨夫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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