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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毕业前夕（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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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福的最后一个学期已结束，马上要面临毕业分配。在学期结束前，学校里传说在应届毕业生中，有一个文艺兵名额，要挑长相出众的，各方面都出色的女生。海福听说祝丽珍同学很有希望，政审和体检都已通过了。不久又听说祝丽珍没有如愿，一个舅舅在武装部里工作的女生，夺去了这个唯一的名额。他已好长时间没有见到过祝丽珍，不知道她是否因此而沮丧？然而过了没几日，又传出了另一个消息，说是因为要培养外语人材，应届生中有一个保送名额，推荐去外语学校学习。祝丽珍没当成文艺兵，却机缘巧合，这个名额落在了她的身上。海福知道后，心里暗暗为自己的好同学高兴。

这天是星期日，海福同妹妹去秦岚家里，他见了秦岚就问：“（6）班的祝丽珍是不是被保送了？”秦岚回答说：“是的，她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是外语教研组老师一致推荐的。”他又问：“学校是在上海呢？还是在外地？”秦岚说：“这个不太清楚，可能是在外地吧。”他继续问：“她学了外语，今后干什么呢？”秦岚回答说：“现在外语人材奇缺。她将来即使不做翻译，起码也能做老师，现在各个学校都缺外语老师。”海福心想也是，因为没有师源补充，现在学校里的教师青黄不接，他们班上的那个英语老师，早已过了退休年龄，门牙已经掉了，因而发音时口齿不清，但是仍在课堂里教英语。

海福想到自己这届有十六个班级，将近七百个应届毕业生中，祝丽珍是最幸运的一个，心里暗暗为她感到骄傲。然而想到从此再难见到她，心里不免有些惆怅。秦岚不知道他和祝丽珍同班过一个学期，见他愣着发呆，于是问：“你认识这个女同学？”他回过神来，回答说：“中学里头一个学期，我俩是一个班级的，后来拆班时分开了。”秦岚笑道：“怪不得，我有一次看见，你和她在校门口说话。”他连忙说：“放学时正好遇见，打声招呼而已。”

海霞这时插嘴说：“那个女同学除了学习好，一定长得很漂亮。”海福一下红了脸，说道：“怪不得妈妈说你成精了，这么点年纪，怎么懂这个？”海霞笑着说：“你是让我猜对了，这才发急呢。”秦岚笑呵呵望着兄妹俩，然后对海霞说：“你的英语基础很好，要好好用功，将来兴许也有这样的机会。”海霞歪着头说：“我一定用功。而且有我哥哥盯着，我不用功的话，他饶不了我。”秦岚笑着说：“这样才好。”接着说道：“你哥哥马上要毕业了。他工作后兴许没空，以后辅导功课，你可以自己来。”

秦岚和海霞在说话时，海福在一旁不出声。海霞指了指他，悄声说道：“这几天他好像不大高兴。”秦岚说道：“他马上要告别学生时代了，不知道自己今后做什么工作？思想上可能有压力。”接着对海福说：“你千万别焦虑，不管分什么单位，你都好好干，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就行了。”

海福眼前此时晃着女同学的影子，心里想如何见她一面，向她当面表示祝贺，听见秦岚的话后，他回过神来，红着脸说：“我也是这么想的。”秦岚看过海霞的作业，然后又对她辅导。等到辅导结束后，兄妹俩要告辞。秦岚说道：“吃了晚饭再回去吧。”海霞忙说：“出门前同爸爸说好了，我们回家吃晚饭。”秦岚于是送他俩出门。

兄妹俩回到家时，林瑛去国栋家里还没有回来，只有银生一人在家里。海福看见桌子上有一封信，连忙拿起看，原来是宝生的来信。宝生在信上关心侄儿，问毕业分配的情况，还问银生是否去乡下过年？

海福看了信后问：“我们去不去乡下？”银生回答说：“过年要去吃雅芸的喜酒，乡下不能去了。我和你娘已经说好，今年大年夜，还请秦老师到我家来。”然后又说：“明年你要工作了，但愿能分个好单位。等到你进单位后，我们抽空一起去乡下，你要去孝敬好婆，还要到阿爹坟前去禀告，你说好不好？”海福半晌才答话说：“到时候再看吧。”银生沉下脸说：“怎么说话呢？”海霞拉住父亲的手说：“哥哥在担心，不知道以后的工作，自己喜欢不喜欢？等到他分配后再说吧。”银生说道：“你能进单位多不容易？前面有两个哥哥作出了牺牲。”他听了仍不出声，银生气得干瞪眼。

林瑛一会儿回家来，进门后喜滋滋地说：“刚才在家门口，遇到几个陌生青年，他们对我客气得很。我不认识他们，后来一问，原来他们是海荣农场里的。我问你们回来了，我家海荣怎么还不回来？他们说海荣是场领导，他工作忙着呢，要安顿好工作再回来。”银生这时气还未消，冷冷地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看你得意的样子。”林瑛听了嘟囔说：“你今天怎么啦？像吃了枪药似的。”银生从鼻子里哼了声，接着又说道：“你还真母以子贵了呢。”

林瑛忍不住要发作，海霞忙拉她坐下，一边对父亲说：“你们为什么不好好说话呢？天天吵来吵去，烦也烦死了。”海霞的话还真起作用，夫妻俩立刻都住嘴。海霞端出饭菜，把海福从里屋叫出来，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全家人都在盼海荣回家，海霞这天早晨起来，发现昨夜下了场大雪，她望着窗户外的白雪，哈着手连声喊冷。银生也望一眼窗外，回过头对海霞说：“你在屋子里还喊冷，你哥哥这时兴许还在雪地里呢。”海福在一旁忧心忡忡地说：“不知道轮船会不会停航？哥哥今天应该回来了，去年他也是小年夜回家的。”林瑛听见他们在议论，嘀咕说：“你们总算想起他了，我还以为没人想他呢。”

吃过早饭后，林瑛出门去上班。银生今天不上班，他这个福利工厂的厂长，同别的厂长不一样，不但要掌握厂里的生产情况，而且要关心每天的气象预报。他事先知道天要降雪，考虑到盲人上下班，路上的安全问题，再加上临近春节，于是让大家提前一天放假。

林瑛出门后，银生动手收拾屋子，海福和海霞见了，也一起动手相帮。等到忙碌停当后，银生对兄妹俩说：“你妈要我去把年货买来，你们谁跟我一起去？”海福说道：“让妹妹跟你一起去，我想整理一下书桌。”银生于是拿好年货票证，同海霞各挽一只篮子，一起出门去买年货。

海福走进里屋，把不需要的书整理出来，归拢后放进床底的纸箱。在整理书桌抽屉的时候，一眼瞧见海光留下来的三本日记，不禁心里又酸楚起来。他一边抚着日记簿，一边心里想，如果哥哥在的话，一家人该有多好？哥哥今年已二十三岁，一定在谈恋爱了。想到此，眼前又浮现出刘婵娟的身影。他没有忘记她，全家人也都没忘记她，林瑛每次提起海光，恨她恨得咬牙切齿。他心里也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是哥哥的好朋友，为什么哥哥出了事后，刘婵娟至今不露面？为什么搬家也不打招呼？

海福相信哥哥当初是为了刘婵娟，才放弃回老家投亲插队的。他俩从小学到中学，一直都很要好。那年刘婵娟的父亲遇难，哥哥躲在屋里为刘婵娟伤心流泪，这些都是自己亲眼所见。刘婵娟不该这般无情无义吧？他在书桌前长吁短叹，不知不觉眼泪滴落在日记簿上。独自伤心了一会后，听见屋外有声音，是父亲和妹妹买了年货回家，于是拭干眼泪出屋去。

银生把两篮年货放在桌上，海福上前去看，见有猪肉一条、黄鱼二尾、海蜇一斤、皮蛋八枚、鸡蛋十余枚。另有粉丝一斤、笋干一斤、香瓜子一斤、花生果一斤、白砂糖一斤。银生对兄妹俩说：“年货计划已经买齐，可以过年了。”然后对海霞说：“你去煮泡饭，该吃午饭了。”

海霞把锅里的冷饭拿开水泡了，拿到外面的煤炉上去煮，一会儿把泡饭端进来，从橱里拿出一碟酱瓜和一块乳腐。银生坐下来吃午饭时，对海福说道：“今天风不大，轮船不会停航，海荣下午肯定到家。你把海荣的替换衣服找出来，他到家后，你们兄弟俩一起去剃头，到澡堂去洗个澡。”海福点头说：“我也这么想的，已经准备好了。”

吃好午饭后，银生点了支烟，吸了几口站起来说：“我去把海荣的被子找出来，等一会要铺床的。”海霞拖住他说：“这事还用你动手吗？交给我就是了。”海霞沏了杯茶放在他面前，拿一张报纸塞进他手里，说道：“你安心看报纸，别心不定了。”海福在一旁笑，银生问道：“你笑什么？”海福回答道：“我发现你和阿爹一样，从前好叔每次回家前，阿爹也是这样坐立不安。”银生听了说：“想不到这脾性是祖传的，你将来也会这样。”他站起来说：“我到里屋去看报纸，你俩不要走开。”

海霞把刚买回来的香瓜子，抓一把到桌上，兄妹二人边嗑瓜子，边不时朝里屋张望，看见父亲在房里无心看报，忽而在房里踱步，忽而到窗前望几眼。海霞轻声说：“别看爸爸平时对二哥严厉，其实很心疼他。”海福说道：“要说这话，爸妈最疼的是你，你小时候享受的待遇，我们从来没有享受过。”海霞笑着说：“谁叫你们都是男孩呢？”海福凑在她耳边说：“现在给你一个拍马屁的机会，你去把爸爸叫到外面来，我们一起陪他说说话。”海霞听了忙进屋去。

银生被海霞拖到外屋，按在凳上坐了下来。他问兄妹二人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海福在他茶杯里续了水，笑着说道：“你等哥哥等得心焦，到外屋来说说话，不是更好吗？”银生马上笑了，说道：“你们好像都懂我心思了。”海霞卖乖说：“要不我们怎么是你儿女呢？”银生听了心里开心，笑眯眯望着兄妹俩，今日难得清闲，边嗑瓜子边跟他俩说笑。

海荣终于出现在门口，他背一只包，一手拎两只鸡，一手拎只袋子。海霞迎了上去，银生和海福也站了起来。海荣进门后叫过父亲，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然后问道：“我妈呢？”海福替他拿下身上的包，回答说：“妈还没下班呢。”银生笑眯眯问：“午饭吃过吗？”海荣回答说：“吃过午饭后上的船。”银生沏了一杯茶，端到他的面前，说道：“下雪天冷，先焐焐手吧。”海荣受宠若惊地说：“怎么你给我倒茶呢？”海霞在旁笑道：“你现在当领导了，爸爸在厂里只管一百来人，你管几百、上千人。”海荣拍一下妹妹，笑着说道：“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海荣坐下后，掏出一盒带过滤嘴的牡丹牌香烟，先替父亲点一支，然后自己也点一支。银生吸了一口烟，说道：“真是好烟。”然后问：“你几时吸起烟来了？”海荣说：“今年开始吸的。在场部工作，不吸烟实在混不开。”银生说道：“这烟要五角几分一盒。”海荣笑笑说：“天天吸这烟，一个月工资也不够，也就过年过节难得买几盒，而且还要凭票的。”银生指了指二只鸡，问道：“这鸡是在哪买的？”海荣回答说：“我在农场附近的生产队，交了几个朋友，这些都是他们送的，不收他们不行。”又指着袋子说：“里面还有一只羊腿，几串崇明蟹。”

银生望着东西愣怔了半晌，问海荣说：“是人家托你办什么事吧？”海荣笑笑说：“这也正常，如今在外面混，不是人家要我帮忙，就是我要人家帮忙，做人要讲义气。”银生说道：“那也要注意原则。”海霞嘟着嘴说：“老讲什么原则，这有什么用呢？”接着说道：“很久没吃面拖蟹了，今晚做面拖蟹吃。”银生瞪了她一眼，然后对海荣说：“你和海福先去剃头洗澡，正好回来吃晚饭。”海福已拎好一包替换衣服，海荣于是说：“那好吧，我先去剃头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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