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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大人关心,臣妇已经好多了。”
刑房放了火盆,温度比之前要高一些,容音手里捧着暖炉,有些想睡觉,脑子里的弦却紧绷着不敢放松。沈陌城又关心了几句,而后话锋一转,说:“我方才去见过你父亲。”
他用的自称,没用官职来压容音,容音抱着暖炉的手紧了紧,抬起头问:“我爹还好吗?”
“不是很好,”沈陌城很坦诚,“你母亲故去后,他有好几年酗酒度日,身子早就熬坏了,天牢潮湿,他犯了咳疾,我与他说了一会儿话,他的咳嗽一直就没停过。”
容父的确有咳疾,这些年周氏找了许多偏方也没能根治,每到冬天他就会咳个不停,容音的心揪起来,问:“大人将我被关进天牢的事也与他说了?”
容父犯了咳疾,身体本就吃不消,若沈陌城再把她和谢煜安被抓的事说出来,容父恐怕不能活着走出大理寺了。沈陌城摇头,说:“我只是去看看他,并未与他说其他的。”
容父现在仍是嫌犯,按照律法规定,旁人是不能告知他外界的消息的。容音松了口气,沈陌城将她细微的反应都收在眼底,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父亲的案子,很有蹊跷。”
沈陌城起了个头,却不继续往下说了,容音忍不住抬头看他,沈陌城的神情仍是慈祥和善的,他捋了下胡须,温声说:“我曾视你父亲为知己,你父亲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但能做下这桩案子的人,非同寻常,便是我,也不能贸然出手。”
寻常百姓总以为,官做得越大,权力就越大,人也越自由,但实际上,权力越大的人,肩上责任越重,要顾虑的东西也越多,不然九五至尊何至于要住在深宫之中数十年?沈陌城的话让容音心惊,她正想说自己听不懂,沈陌城继续说:“游船一案和你父亲的案表面上看着没有关联,实则却是谢煜安和背后那些势力的暗中较劲,你好好想清楚,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后果,再给我答案。”
暖炉还很热,容音的后背却有些发凉。沈陌城知道镇南军的粮饷被亏空,也知道谢煜安春猎被追杀是因为什么!也许不止他知道,朝中很多大臣也知道,但他们都装作无事发生。可那是十余万战亡的将士啊,他们怎么能做到熟视无睹?御史身为三公九卿之首,代表的不仅仅是文武百官,更要守护一朝律法的威严,他怎么能默许贪污腐败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容音有很多问题想问,话到嘴边却连声音都发不出了。齐王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儿,谢煜安也不肯出面处理这件事,御史的年纪也大了,最近身体又不好,他的确是文武百官的表率,但说到底,也还是一具肉体凡胎。容音一直没说话,沈陌城也没有催促,很耐心的给她时间思考。许久之后,容音听到沈陌城说:“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才能更好的守护自己在意的人。”
容音的眼睛控制不住睁大。沈陌城这话,几乎是在明示她,只要她指认谢煜安是重伤凤佑麟的凶手,他就能让她和容父平安离开大理寺,甚至还能让他们以后远离这些风波,不被卷入其中。如果容父刚被抓紧大理寺的时候,沈陌城对容音说这番话,容音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没有去过军营,也没有见过那些死去的将士,那些人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也许一开始她会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但时间终会冲淡一切,她也终究会对这件事释怀。可是现在,容音说不出口。如果她指认谢煜安,谢煜安和晋安侯府所有人都会人头落地,连今晚冲进王府救他的曹青也会受到牵连,如此一来,过去十余年间,镇南军粮饷被挪用之事就再也不会有水落石出那一天了。容音心里在天人交战,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算坚持和谢煜安在一起,也帮不上多大的忙,但要她违背良心,置谢煜安和曹青于死地,她也做不到。容音抱紧暖炉,艰难的开口:“大人在说什么,臣妇听不明白。”
沈陌城对容音的反应并不意外,温笑着说:“那你再说说,你和晋安侯离席之后,上二楼都发生过什么吧。”
容音的脑子很乱,近乎麻木的把之前的供词又说了一遍,等她说完,沈陌城问:“你确定你和晋安侯一直待在一起,一刻也没有分开过,是吗?”
容音的手心出了很多汗,胸口很闷,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难受极了。沈陌城还是没有催她,许久之后,容音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是的,我和夫君一直在一起,一刻也没有分开。”
说完最后一个字,容音的眼神变得坚定且清明。她承认她的力量很弱小,弱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谢煜安的生死,不该由她来决定。沈陌城脸上的温和慢慢消散,他严肃的看着容音,一字一句的问:“你想清楚了。”
容音眨了眨眼,说:“事情本就是如此,我只是实话实说,并没有想其他的。”
沈陌城放容音离开,刑讯室的门关上后,沈陌城踩了脚下的机关,他身后墙面轰然开启,坐在轮椅上的谢煜安豁然出现。沈陌城回头看着谢煜安,问:“她方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谢煜安反问:“这就是御史台审案惯用的手段?”
“我知道你心里憋屈,对朝廷有很多怨念,但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很多事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多为她想想,以你为昭陵立下的战功,晋安侯府至少可享三代尊荣。”
沈陌城很是语重心长,像是在劝说自家晚辈,谢煜安转着手上的玉扳指,幽幽的说:“不是我不想过安稳平淡的生活,是有人不想让我活下去,谋杀不成,便开始栽赃陷害,御史大人难道看不出来么?”
谢煜安的语气太过自然,沈陌城一时竟也分不出真假了。难道凶手真的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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