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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包法利夫人26（第3页）

“啊！这些花可真漂亮！”他看到了蓝尼阿送给艾玛的那束蝴蝶花。

“哦，是的，”她面无表情地说，“是我买来的……从一个讨钱的女人手里买的。”

夏尔捧起花，温柔沉醉地闻着，仿佛花香对哭肿的眼睛有帮助。但艾玛很快从他手里把花抢下来，插在了一个水杯里。

第二天，包法利奶奶来了。艾玛借口有事出门，母子俩哭泣了很久。

一天后，该一家人商量商量办丧事了。两个女人带着女红盒子，一家人同坐在园里的花棚下面。

夏尔想念着父亲，自己也奇怪怎么会这样父子情深，他本来以为他们只是很一般的父子关系。包法利奶奶也想念着丈夫，一切的不愉快都无影无踪，长年累月的习惯力量使人自然而然地留恋过去的日子，即使那时是恼人的，现在也值得留恋的啊。有时她一针刺下去，鼻梁上却有一大颗眼泪流下来，又在半路停住。艾玛也在怀念，不过她所念及的人儿是蓝尼阿。不到四十八小时之前，还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温存体贴，互相看着，怎么也看不够，两人沉溺在爱河里。她努力回忆那已经逝去的一天，包括那些甜言蜜语的每个细节。但碍事的丈夫和婆婆就在眼前，即使她想不听不看，只愿沉浸于爱情，可也难以做到。那两个人形成一种巨大的感觉压力，一点点挤走了她内心的秘密的情愫。

她把一件袍子的衬里拆得到处都是碎布，包法利奶奶一直低着头，剪刀在手里咔嗒咔嗒地响。夏尔脚上是一双粗布条编的鞋，身上是一件当做室内便服的棕色旧外套，双手揣兜，一言不发。在他们旁边，布雅里特系着一条白色的小围裙，用手中的小铲子刮着小路上的沙子。

忽然，商人莱里特从栅栏门走进来了。

对这种“丧葬大事”，他向来主动热忱。艾玛请他不必费心，可商人哪肯放弃。

“不好意思，”他说，“我们单独谈谈吧。”

然后，他轻声说：“你知道吧……我要谈的事？”

夏尔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哦，对……是的。”

他惊慌失措地对妻子说：

“你可不可以——亲爱的？……”

她站起来，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夏尔回头对母亲说：“都是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没什么！”

他不想让母亲知道借条的事，她又要埋怨。

只剩下他们两人，莱里特可就不含糊了。他先祝贺艾玛继承遗产，之后又胡乱地说些什么家里的果树，今年的收成，和自己的健康状况，总之是“凑和，不好不坏”。不过，他这一年费了这么大劲儿，可家里的面包还抹不上黄油呢。

随他怎么说，艾玛也无所谓，这两天她正闷得厉害。

“你已经彻底康复了吗？”他问，“别提你丈夫当时多可怜了！尽管我们之间有过不愉快，不过他可真是个好人。”

因为夏尔没有对她讲过要退货的事，所以她问有什么不愉快。

“你居然不知道！”莱里特说，“就是你那时订的一些旅行用的箱子啊。”

他的帽子低得差不多要遮住他的眼，他瞧着艾玛的脸，双手背后，面带微笑，嘴里还打着口哨，那样子真令人作呕！莫非他知道了什么？她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各种猜测和担忧。不过，他很快又说：

“现在我们之间的问题已经有了解决办法，我来是想和他重新安排一下。”

他是说要把包法利的借条延期。这样，先生就可以不必着急了；何况现在，那么多麻烦事，他哪有精力操心这一切。“其实最好的是，他把一切事情都委托给一个人，比如说你，你要是有了委托书，一切就好办多了，以后我们就可以一块商量着办……”

她没有听懂，他也不多说了。之后，他把话题转到生意上，劝夫人在他店里买些东西吧，店里正好有一些上好的黑呢料子，夫人可以做件长袍，他下回给送来十二米吧。

“我一进门，就看见你身上这件，当然在家里穿很好，但要出门就得换换。我的眼神好着呢。”

送衣料他没有叫别人，而是自己带来。过后他又来量尺码，之后又找别的理由，每次来都是热情洋溢，像是真心帮忙，依照欧玛的说法就是百依百顺，但总免不了要对艾玛提起委托书的事。他却从来不说借据，她更不提了。其实在她开始复原的时候，夏尔隐约对她讲过，但那时她头脑里有如惊涛骇浪，这点事早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而且，她似乎也从不提钱财之事，包法利奶奶以为这是宗教的力量。

但奶奶一走，艾玛的实际经验立刻使夏尔大吃一惊。她告诉他，应该赶快弄清情况，调查财产有没有被抵押出去，是否要进行拍卖或清算。她还满口的专业术语，什么继承人的程序、通知对方诉讼代理人出庭、互助基金等等，她还一个劲儿地夸大继承手续的麻烦；终于一天，她给他看一张委托书的样本，上面有“管理所有事务，代办所有借贷，代签所有票据，代付所有款项”等文字。莱里特告诉她的，她一点也没含糊。夏尔问样本是从哪儿来的，谁都知道对这方面的内容他是如此无知。

“吉约曼先生那儿的。”她又异样沉静地说：

“公证员的名声不好，我不太相信他。我们应该问问……我们只认识……唉！我们哪里认识什么人。”

“只有蓝尼阿了……”包法利接下去了。

她说写信说不明白，还是去一趟的好。夏尔小心翼翼地提出不同意见，但她坚持要去。两人都抢着体贴对方、心疼对方。最后，她用孩子般撒娇的声音叫道：“不，求求你了，让我去嘛。”

“你真好！”他亲亲她的前额。

第二天，她就坐上了燕子号班车，去卢昂请教蓝尼阿先生，花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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