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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包法利夫人30（第3页）

于是她生气地说他答应过不转让票据的；他也承认。“但是我现在也是迫不得已啊。”

“那现在会怎么样？”她问。

“哦，没什么复杂：先是法庭裁决，之后是扣押……然后……就没有了，‘完了’！”

艾玛恨不得扑上去揍他。但她还是低声下气地问，有没有办法可以解决问题，不至于如此地步。

“哈！你指望万萨发慈悲！这个人哪，你不知道，他都能狠过阿拉伯人！”

这下又该莱里特先生显示他的神通了。

“听我说吧！不管怎样，我对你也算不错了吧？”

于是他翻开一个账本，指给艾玛：“你看！”

他一页页往前翻：

“你瞧……你瞧……8月3日，两百法郎……6月17日，一百五十法郎……3月23日，四十六法郎……还有4月……”

他突然停下，神秘兮兮地低声说：

“我还没说你丈夫的期票，一张七百，一张三百！还有你的乱七八糟的零碎账，还得算上利钱，算也算不清，我给弄得头晕脑胀，怎么能再管下去呢？”

她掉眼泪了，直喊“我的好莱里特先生”。但他只是说“万萨这家伙可狠”，何况，现在他的账谁也不还，他手头一个钱也没有，他们简直是在他身上拔毛，像他这样小本生意的人，哪儿承受得住呢？

艾玛沉默了。莱里特感到不安，轻轻地咬鹅毛笔尾巴上的羽毛，又说：“不管什么时候，要是能进一笔账……我才好……”

“实际上，”她说，“巴恩镇的欠款……”

“怎么了？……”

他显得十分意外，朗格卢瓦居然还没付清欠款。然后，他假惺惺地装出好意说：

“那我们可以慢慢商量，要么……？”

“唉！一切你看着吧。”

于是他闭上眼睛，心中盘算，划几个数字，念叨着自己的困难，事情很难办，他都“赔上老本了”，到底开了四张期票，每隔一个月偿还二百五十法郎。

“上帝保佑万萨接受我的期票！其实，我向来守信誉，就像苹果是圆的那样真实不假对吧？”

之后，他给她看一些新到的货，不过在他看来，哪一件也不能博得她的垂青。

“一公尺七个苏，保证不褪色！我这么说，他们就相信了！其实我哪里说了实话？你是知道的。”他觉得对她说这样的有关商业推销的实情话，如此推心置腹，无话不说，就可以表明他们的亲密关系，他可是格外关照她的。

她刚走，又被莱里特叫回来，看一幅三公尺长的镂空花边，可是新近的“抢手货”！

“多好！”莱里特说，“搭在沙发背上，漂亮极了！现在好多人在用呢。”他飞快地用蓝纸包好，那动作比扒手还快，这么塞给了艾玛。

“哦，我想……”

“咳！以后再说吧。”他转身回去了。

晚上，她让包法利给母亲写信，把遗产还没有付清的款项尽快要来。但奶奶回信说，清算已经结束，遗产没有余额，现在除了巴恩镇的房产以外，每年六百法郎的收益，她会按时寄去。

所以艾玛只好向病人要钱，这一招屡试不爽，她每次都在账单上谨慎地添上一句：“请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的丈夫，他非常爱面子，你也了解……真对不起……请原谅……”要是有人写信指责，她就把信扣下来。

为了筹钱，她开始卖她的旧手表、旧帽子和一堆破烂。她斤斤计较，讨价还价——这也难怪，她身上本来就流淌着乡下人的血液嘛。后来，她进城回来的时候，还会带些便宜的旧货，什么鸵鸟的羽毛啦，中国的瓷器啦，大木箱之类的，不愁转卖不掉，莱里特先生总会收的。她还借钱，向弗拉利瑟借，向拉夫斯尔大娘借，甚至还朝红十字旅馆的老板娘开了口，真是达到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人就借的地步。最后，总算收到巴恩镇的欠款，付清了两张期票。不过另外一张一千五百法郎的又过期了，她就又签新期票，能拖多久拖多久吧。

静下心来的时候，她也想自己核算一下，但是一算就发现事情超乎想象，令人吃惊，难以相信，于是再算，可是算也算不清，搞得她头晕脑胀，越来越糊涂，就干脆丢下，再也不去理会了。

渐渐发展到自己家里也乱七八糟，经常见满脸怒容的讨债商人出出进进。灶台上垂着一些手绢；小布雅里特的袜子居然是破的，这可让欧玛太太看不过去了。夏尔要是斗胆敢说上两句，艾玛可不客气，蛮不讲理，说到这步境地一点也不是她的错！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火气呢？他以为她又犯病了，于是反而责怪自己照顾她不够细心，哪能把她的病当成她的错误呢？夏尔想去吻她，表示歉意。

“啊！不行，”他心里想，“她会讨厌我的。”

他放弃了。

晚饭以后，他一个人在花园里散步；有时，他叫来小布雅里特，让她坐在膝盖上，翻开一本医学杂志，教她认字。孩子从没学习认字过，一会儿就忍受不下去，哭了，夏尔又得赶忙哄她。他用喷水壶在沙地上浇出一条小河，或者折一根女贞树枝，插到花圃里，这并不会使花园变得更坏，因为园里的草已经长得很乱了，勒斯特勃得耳好长时间没有拿到锄草的钱了！后来孩子感到有些冷，嚷着想要妈妈。

“让保姆来吧，”夏尔说，“宝贝儿，你也知道，妈妈现在需要安静。”

艾玛在卧室里，没人上楼打搅她。她就那么呆着，麻木地躺着，慵懒放任，一丝不挂。有时她燃起一柱苏丹后宫用的锭香，这是她从卢昂一家阿尔及利亚人的店里买来的。艾玛不想丈夫晚上死沉沉地睡在自己身边，就又是撅嘴又是皱眉地把他赶到楼上去睡。她通宵达旦地看一些荒唐的小说，里面描写的要么是寻欢作乐的场面，要么是鲜血淋漓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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