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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粮尽客人走。总不能见着活活饿死人吧？小张在队里借粮，那还不老虎借猪？到年终，粮食照分。实际却全由队里买单。真是杀他无肉，剐他无皮。于是，两害相权取其轻。队长给他打躬作揖，再也不指望他出工什么的，白养着，当活爹。并承诺，将来只要公社有了什么外来招工指标，派专人去，争抢头一个。照&ldo;劳模&rdo;标准，写最好的推荐材料，全村每人担保、按红手印，推荐他走。好话、许愿说了三千六，只求他就再不别处窜，招来&ldo;吃大户&rdo;的队伍，养不起……&ldo;活雷锋&rdo;似沉痛控诉当地一害。

听着诉苦，我却在留意‐‐老会计捏个小黑石子，放上点似巴茅花绒子东西，再把寸长铁皮一敲，绒子就冒烟，再吹吹就起火了。不知源起哪朝的取火装置，虽不雅，但少去了买火柴的开支。好不羡慕。

那二嫂一直在里间，懒搞得卧房忙碌。往板床铺换暖和蓬松的新稻草。

几巡叶子烟、烤红苕、罐子茶后，人们研究起肥田倒秧，种糯谷的利弊。有人邀春儿吹段&ldo;张家二姑娘&rdo;。可唢呐手，正热衷老会计与客切磋达谷套路交流：结实、缓慢的&ldo;马过桥&rdo;，懒散、怪异的&ldo;牛擦痒&rdo;，热烈、疯狂的&ldo;蛤蟆塘&rdo;。春儿的陶醉，感染了众人合奏：&ldo;嘣嚓嚓嚓‐‐，嘣嚓嘣嚓‐‐，嘣嚓嚓嚓&rdo;模拟谷穗击斗声，翻稻擦围席响，都活灵活现。紧张强烈的节奏，堪比现代舞场跳起&ldo;恰恰&rdo;、&ldo;拉丁舞&rdo;。那么专注，那么热情、快乐……醉醉的。一帮乌合之众，其实都迷恋着本行。

下午，懒搞得送客送到对面山口后。往回，他小调悠悠刚上山凹。抬头猛见面前立着个人，朝着山下村子久望。是半截红老婆。见了懒搞得，人前从不言语的人，语不成声：&ldo;我走了，他爷儿俩就好了。他叔……我伢往后有个灾病的……&rdo;着件洗得发白的单衣，她趴下给他一记记磕头。

&ldo;哪、哪爷儿俩？&rdo;懒搞得被如此大礼弄晕了。等他有几分清醒，撵去，只见着天坑边一双黑布鞋。

☆、第19章、天坑

天坑边人多声静。

那黑古隆咚处，长宽不过两丈，冬来时有雾气飘出。坑沿几棵矮灌，湿漉漉的。在土家，天坑并不少见，且都有典故。相传不知何时，一50岁寡妇，与30岁侄子关系暧昧。奇闻疯传，观光团络驿不绝。最终寡妇来此了结人生。人们把它当作人世大耻，就像是自己丑事，避讳深深。以致至今不知寡妇是哪寨哪村。

高处，杉林成片。

没想，神一般存在的天坑八卦，其续编，竟能跟活人懒搞得扯上关系。&ldo;公社化&rdo;时找水，驻队干部把懒搞得吊下天坑。因种种原因，这王老五的精干大胆，和他的牢骚怪话同样有名。十来丈粗绳放完也没着底。拉上来，他晃晃悠悠退几步，人，就跟那绳样瘫地上，连说话都磕巴了：他听见了鬼笑，呵呵呵笑，抓他。怕是当年那老寡妇风骚不改，哪见得童子身的光棍？他宽背上，真还道道血痕。没人说得清，往日里抡起大油锤，锤得地动屋摇的彪汉，全乡披红戴花的&ldo;模范互助组&rdo;组长‐‐是到手有证的土地眼睁睁给拿走，遭忽悠的怀恨？三两年，怎就堕落成了无赖，死猪不怕开水烫。但，是人皆有治。无治，无非没点中要穴。这回他哭了，哀告干部放过他。他保证，往后做活，再不邀人躲岩坷里打扑克；在食堂，再不菜锅面上&ldo;飘&rdo;油水、粥锅底舀干的；再不发牢骚。他改，都改。

除他，也就再难找着人下天坑。

时代，把我们打造成了彻底的唯物者。对几乎所有传说、菩萨，我都不屑一顾。凡有脑子就想想，几根裹上锯末的竹签点燃，就是对神灵的犒劳？揩屁股草纸打几个孔，就成另一世界的流通大钞？朝个泥塑石凿的疙瘩磕头，就能让人从此想啥得啥，要啥来啥？打死我也不信。

啥，头上三尺有神灵？为些荒诞说法，有回跟人辩得犯了急，我甚至红脸放狠话：无论人人敬畏的崖口上黄桷树，还是号称百求百应的巨石观音，任点。看着，我敢冲任何一座显灵菩萨撒尿，屁事没有。众人鸦雀无声。生怕我惹来雷劈有碍观瞻，或伤及无辜？从此，我辩谁谁噤，再无人与我pk。

而寡妇跳天坑故事，又是真是假？

天坑边地里扯豆。趁这活计人手分散活动的机会，看左右无人，我一吱溜跑天坑边，趴下了。风吹苞谷叶咝啦啦响，我伸头往黑洞洞天坑里，瞅来瞅去。此时，感觉自己像趴在巨型&ldo;波音777&rdo;引擎上的超人，耳边，只剩奇妙的，似风又似回声的庞然轰响。好一阵也没听出个名堂。不甘心，起身搬来块大石丢下去。

细听半天，竟没听到落底！

但我从此远离天坑：一小老鼠般卑微活着的女人，活生生从这跳了下去，你不怕？站人群后，我认为自己有帮凶之嫌。发的哪门子神经哟，冬里就急着挖什么南瓜坑。

旁边，几个妇女围着懒搞得。他为自己刚才的迟钝，肠子都悔青了。

湿地上，半截红面前摆着那双鞋。大姑娘幺妹和齐嫂，搀他劝他，怕再有不测。全不顾自己革命退伍军人形象，他大把地抹泪，绝望地连连摇头，罪人样跪着不起：&ldo;你说的去洗菜呀，荞花，你腿不好啊，鞋也不穿。&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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