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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第1页）

都静了。春儿半瓶酒递去，齐巴子苦药样咽了两口。有愧干这勾当的罪孽，还是应急行规，媳妇哭婆婆般，齐巴子念念有词：&ldo;牛哟牛，你的苦命今天熬到了头。阴曹地府送你走，来世投胎，变虫，变鸡，变猪狗，再莫变作人和牛。&rdo;

我听得眉头拧起。每到关键掉链子，两口酒下肚就撒疯‐‐万类之上的人，能跟劳苦一世终遭屠的牛并论，来世莫变&ldo;人&rdo;和牛？什么昏话。

该下手了。他左手拿起破褂，右手执把两尺长刀，脸色泛白。地上，还放把雪亮的大斧。

&ldo;莫杀，莫杀！&rdo;

幺妹背着背篓，从人群挤出。她蹲下，把半背篓嫩草倒老牛跟前。牛不吃。她摸着湿漉漉的牛脸鼻，她的泪水……她猛抱住牛颈：&ldo;都黑了良心啊，不得好死的呀！&rdo;边哭边骂，再不松手。

好一阵，齐巴子前去。巨人般立着，凶神恶煞：&ldo;冉幺妹，我告诉你，这是集体财产！&rdo;见仍不奏效，他喊起她娘、她哥来管管。耗时而无用，他动粗了，唬着脸伸手强拉‐‐即见他跳了起来。蹦跳着，嗥叫着。他被幺妹狠咬一口。她边哭边骂。个大姑娘家开悍，谁上前劝骂谁。一鼻子灰。

&ldo;世上最好的是你哩，最苦的是你哩，

拖了一年的犁耙，嘴里吃的是青草。

二月、三月夜里哩，落大雨像瓢倒，

主人要摸黑整田哩，火把绑你角上。

雷公也助威哩，吼得地皮也震动了。

主人拼命打你哩，就搓的缆索都扯断。

看看你架档的地方，看看你拖缆索的地方，

活肉变成了死坨坨，你哩没有半句牢骚。&rdo;

她哭唱着《祝牛王词》，牛号人哭。亦哭亦歌的叙说，在土家，其实就是公众前，一种异于常态的庄重表达。僵持到下半天，她认承下等牛老死后，牛肉仍归队里。认承下已纳入队里年终分配预算的24块钱牛皮钱。这笔巨款，就不吃不喝，她最少也得白干五年来还。认承下从此养它，再不要报酬，就出嫁都牵上。幺妹娘‐‐穷得从没见穿过件新衣的老寡妇，跌足哭骂，也不济事。传统的宰废牛，竟被她搅合成这样收场。

……

听，有人敲门。

幺妹！我喜出望外。她拿本小学《语文》，摸黑来问课。她上过三年村小，没看出，竟然兴趣至今。

&ldo;天上没有玉皇，地上没有龙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龙王！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rdo;

指着课文，我给她讲神话中玉皇大帝，东海龙王。讲神仙居住的&ldo;蓬莱&rdo;、&ldo;方丈&rdo;、&ldo;瀛洲&rdo;。还举起油灯，在板壁地图上，逐一寻找五岳……平生何曾逮着过请师的？足以致人眩晕的一通天上地下，我滔滔不绝。还给学生纠错：&ldo;&lso;俩&rso;读&lso;lia&rso;，不读&lso;两&rso;。就是两人亲密一块，比如现在我和你。&rdo;发觉自己说话欠妥，我一阵脸热。一笔一画写出个&ldo;俩&rdo;，我讲着，热情似火。

&ldo;想读书？不要紧，我教你。我去小学借套课本。不难不难。没关系，我有的是空闲。每天晚上你来，我教你。《算术》更容易，不出三个月，包你……真的，你来，明天就来。&rdo;

板壁上地图，桌上油灯，厚厚的《养蜂学》，幺妹对什么都兴味盎然。还咯咯笑，笑我个男人家，背着背篓满处跑也不怕丑。她笑望着我，眼神就像星星一样明亮。我却不知有啥好笑，要不我的猪吃啥？

并坐床沿。她含羞地垂着眼，声音甜甜的说，喜欢看我写字，她写不好。‐‐啊？好，再写啥，写个&ldo;幺妹&rdo;？油灯前，她俯脸我手边，看着。靠得这么近，我能感觉她轻轻的鼻息，青春的烘热。写下&ldo;幺妹是个好姑娘&rdo;，我笑望着她。娇羞地，她头埋得更低了。

从没跟异性这样亲近。

她圆润的脸蛋，透出淡淡红晕，鼻翼白皙而俊秀。脖子如凝脂般雪白。几乎要把她那薄薄的上衣胀破的，该是怎样丰臃、海绵般柔软的肉奶儿。虽闷骚，但我绝不属于那种慢热品种。我的心骤然突突跳。我想摸她的手，可我手抖得厉害。嘴在哆嗦，我想告诉她，原本从心底，我是多么喜欢她，多么多么想……一种莫名冲动，海潮般汹涌。望着她，望着她，也听不见她埋头在轻轻说啥。

&ldo;幺妹‐‐，幺妹‐‐&rdo;

她娘喊了。时间掐得真准，老巫婆偏赶在节骨眼上！

尼玛……嚎丧。

送走她，我重重地仰摔在床。灯影跃动的板壁，还晃着她纯净可爱的笑，晃着她有三个小酒窝的手背，晃着她干活弯腰滚圆的腰臀。浑身燥热，久久难以平静。

不敢承认刚才一刹涌起的疯狂欲望。我差点不认得自己‐‐像阿拉伯故事里，所罗门锡封囚瓶溜出的魔鬼，着实狰狞。

☆、第26章、月老喝高了

屋后路上怎的人声喧嚷。我仍躺着，细听。

‐‐世上竟有这等好事？一打挺起身。二话不说，拿出门角的葵花梗火把，支起。我跟过路人一道，往山顶四队赶去。

对这曾热情争抢我哥俩去落户的同姓村寨，我有种特别的亲切，却不曾造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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