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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第1页）

☆、第60章、大江东去

近来的际遇像做梦。

录取考生的日子，千里外父母也在紧张奔走。关键时刻，小姨出援手。她是市机电局物资调配科长。

计划经济，物质供应都保持在维持生命的最低标准。除趴河边喝水和生孩子，保你尽兴外，百欲全禁。据统计，&ldo;这场大革命&rdo;期间，全国人口非正常增长达三亿。

穿，凭布票限买，每年每人两尺，够做条短内裤，保你压根不会追求享受，磨灭了解放全人类的斗志。吃，凭粮票限供，让你专心地吃了上顿盼下顿，再无杂念。就白糖，都成了处方药，肝炎病人，凭医院证明才可买几两。卖菜、卖米、卖煤……尤其卖肉的，路上碰面，即使党政一把手主动给他打招呼，他也就鼻子哼哼而已。其执业的尊严，登临万众仰视的巅峰。

物资奇缺。买来副轴承，县农机厂能救活一台车床。买来卷电线，能照亮一个村寨。开车的驾驶员，就已个个堪比显贵，众人巴结，要是能买来辆汽车，你的名字肯定比县委书记还响‐‐小姨，有指标分配权的市机电科长，还不活脱脱个&ldo;芝麻开门&rdo;的阿里巴巴？

小姨打电话给下属专区主管。

受宠若惊的专区物资局主管，马上找他下级，我县副县长。副县长的至友，正是我们公社新到任的书记。公社推荐第一关，电话里，新书记当即拍胸。而县&ldo;招生办&rdo;政审关，那副县长正积极活动。南下干部出身的副县长，我的命中贵人，还把我接家里盛情款待。联络感情，陪宴还包括他80岁的东北腔老娘。为我来县城方便，他还在县招待所，给订下免费包间，方便我&ldo;县城来玩玩。&rdo;俨然市井现身的皇子皇孙。

太大的反差，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多年来，恰似旨在要把满笼子鸡，全变成冲霄鲲鹏的大规模思想教育，难道都成徒劳？要不，年年月月反复讲的阶级斗争，&ldo;千百万人头就要落地&rdo;的警告，持续一代人的政治学习，这时，竟不敌物资部门一个电话？

啥都不查，不看了？我仍晕晕乎乎。

往后几天，受小姨之托的专区下属，往县里的探讯电话，因出了考试交白卷人物张铁生，慌得一日数打。直打得这副县长一再求饶：莫打了，影响不好。是的，是的。不看文化成绩了，重视阶级路线，面向工农兵（即日后称&ldo;工农兵学员&rdo;）。但招生，仍有百分之五&ldo;可教子女&rdo;名额。是的，努力。我们正尽一切努力。

仅过半小时，他竟主动解禁，喜洋洋转告来自县&ldo;招生办&rdo;最新消息，一似天方夜谭：

和全国一样，这次考试宣布无效，而&ldo;招生办&rdo;却还在热炒新闻，查找我‐‐破天荒满分作文的本县新科状元。毕竟，三年闭门练功，某天出来一展拳脚，雷倒一片应是大概率的事。

人抬人高无价宝。县领导还特地传话，问我，愿不愿屈就县文化馆。全国都拿这破卷卖废纸了，他们竟还在较真。要我去，阅卷老师都想看看，这梨花带雨的城里妹子，啥俊模样。

哈哈，比鬼故事还离奇。哪天我一定都讲给幺妹听听。

……

公元一千九百七十三年十月五日。早上，身着旧军大衣，我站在冷清的龚滩码头。

脚边行李，比三年前多了张入学通知书，和幺妹做的双鞋。

昨天，一村老小直送我到村头小学边。幺妹忽然跑上来，当众塞我手里（在土家，做鞋仅限于阿妹给情郎，妻子给丈夫）。我好惊讶，也好幸福。因为自&ldo;老巫婆&rdo;寻死，我参加&ldo;基建队&rdo;，竟再没与她说话的机会。她终于勇敢地站出来。而此时她虽笑着，可努力咬住的饱满的嘴唇在抽搐，眼眶红了。我眼里也净是泪水。

&ldo;等我。毕业我来娶你。&rdo;我说。

想起曾同行的同命人们。我目光往对岸绝壁下搜索，竟一只羊也不见。三年恍若一梦。

几天来，我默默收拾行李，办手续。命运陡转而不激动，更没想入非非。敢信么？老三届知青里读书最少，或不及小学水准的半文盲，参与文化大比拼竟……

我更没忘记，自己政审&ldo;见光死&rdo;的身份。我知道，凡单名，重名多。是同名人录取通知误递，或是录取中哪环节出错，暂时不及更正？选拔工农兵学员，百里挑一的招生……可能吗，武大郎参加跳高比赛，还能有意外？但要赌一把。万一蒙混过关，岂不……

船笛拉响，在峡谷回荡。满江白浪。远方灰沉沉云底，已露出些透亮的曙红，我知道那是朝霞。

我似乎清醒了：走了？三年啊，千多个日日夜夜，多少难忘经历。早知道，我连一捧泥土、一片树叶还没来得及捎上……并非弄错，被录取的就是我，我真的从此去读书了！

宽宏仁慈的老天啊。我泪如泉涌。

别了，我又怕又恋，遍洒汗泪耕耘过的土地，身带着一生抹不去的烙印。而大枫树下，恩养过我的父老，这块僻壤的所有苍生，以及我们多灾多难的民族啊，却注定……明白了，明白了；一瞬间，我明白了干沟消失的木叶河，日夜不息地奔向何方。那是世代的人们，对美好生活不绝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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