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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一语遣三贵3(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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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桶冷水如同白瀑哗哗从头顶泼下,将佟齐从里到外浇了个透心凉。悔惧交加中,欲.火已奄奄待熄。夕阳直坠,一切仿似突然结束。佟齐蜷缩在乱叶纠草中,浑身战栗地望着司徒曦,浑身战栗。瞥见他平日笑意溶溶的双眼此刻射出两道凌厉又不可置信的目光,一团绝望的乌云已罩上心间。

红衣侍女披上送来的新衫,将身躯裹得严严实实,脸上仍是珠泪盈盈。蹒跚走到司徒曦面前,抽泣着将这番突袭报毕,末了哭声道:“奴婢无罪,殿下明察。”司徒曦轻抚她的长发,将蓬乱的乌丝一一理顺,扶正簪在发间的银白珠花,柔声道:“雯儿,你受惊了。先回屋里去。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一使眼色,便有两个侍女搀扶着雯儿离开。

司徒曦扭头朝向瑟缩一角的佟齐,怒意又起:“佟齐,你吃错什么药了?居然敢在我府里乱来?众目睽睽下欺负一个弱女子,你还有没有点羞耻之心!”

佟齐哆嗦着嘴唇,颤声道:“殿下恕罪,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实在是一时克制不住……”

“一时克制不住?你多大个人了?我看你是得意过头,没把这信王府放在眼里吧!”飒飒清风吹过,身旁数丛碧叶凌风曼晃,齐刷刷点头表示赞同。

一旁的梓安发话道:“佟大人啊,最近老听你说想找个姑娘解闷儿。说实话,玫香院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你怎么能在殿下府内……唉,打嘴,这事我都不敢再提。要是传出去了,你让殿下的脸往哪儿搁?”一双桃花眼扑闪扑闪的,不同以往的逢迎趋媚,此时充满了责备之意。

佟齐磕头如捣蒜:“殿下,是小的听说,殿下打算、打算将红珊许给小的。所以小的刚才糊涂了,以为那姑娘便是红珊。”

司徒曦冷哼道:“一派胡言,我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打算?我怎么不知道?”

佟齐一窒,结巴道:“是梓梓梓安大人告告告诉小的。”

司徒曦转视梓安,疑道:“你这么说过?”

梓安跺脚道:“殿下,这分明是佟齐存心诬蔑,想要为自己开脱,我何时何地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奴才对天发誓,断无此事。再说,就算殿下决定许他个女子,难道他就能如此胡作非为吗?”

梓安声音逐渐升拔,佟齐的心却沉了下去。想起适才对饮的场景以及自己饮酒后的奇怪反应,脑袋轰的一声,如梦初醒,急道:“禀殿下,刚才我一直和梓安在扬意亭中喝酒。我,我喝完了他的酒,才会……才会……”一顿,咬牙切齿地道:“殿下,我怀疑梓安在酒里放了些下三滥的药。还请殿下明察。”抬眼怒视梓安,双目喷火,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顿暴捶。

司徒曦闻言甚是诧异,当即指示身边一个侍女去扬意亭查探。不多时,那侍女将一个酒壶和两个酒杯取回,呈到司徒曦面前。佟齐一看,差点没气晕过去。

本是细薄晶莹、白里泛青的影青壶杯,却被人换成了山水人物纹的青花瓷。瓷壶上描绘一个蓑衣渔翁,侧坐江边独钓江雪,微拱的背部弧线便像是夸张撇起的嘴角,饱含着嘲意。佟齐立时醒悟:自己离开扬意亭后,酒壶酒杯就被梓安暗中收买的下人掉包了。

梓安接过酒具,疑声道:“佟大人说的是这壶酒?这可是我花高价购得的‘玉瑞春’,好意给你享用,你却不识好歹,真是暴殄天物了。可惜、可惜。”自个儿从壶里倒出一杯芳香清亮的液体,仰脖而尽。

司徒曦把脸转向佟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眼看人证、物证泡汤,此事已无可挽回,冷汗顺额而下。佟齐强作镇定,忽然昂头道:“殿下,今天的事儿我认栽了,甘愿受罚。但还有一事,我却不可不提。”

“什么事?”

佟齐直视梓安,见他脸庞隐隐蕴有得色,冷笑一声,说道:“据小人所知,梓安大人平时手脚可不太干净。不是浑水摸鱼,就是顺手牵羊。咱们信王府里丢过多少东西,我看要是去他卧室里搜一搜,呵呵,多半就可物归原主了。”

梓安神色大变,正欲分辨,佟齐却又抢道:“咱就不说那日投壶比赛,梓安私藏殿下的赏金一事了。那都是小意思。殿下若是仔细一查,看看府里的水晶浮屠、碧玉千岩竞秀山是否还在原处。”

佟齐说到的这两件东西,都是下面官员献给司徒曦的寿礼。平时锁在专门的箱子里,入库收藏。司徒曦一贯轻财好施,没特别事也不会去管。那梓安不知想了什么法子,居然潜入内库从琳琅满目的珍宝中盗得此二物。包好后藏于卧室隐秘处,只在夜阑更深时偷偷拿出把玩。不料未及脱手,便被伺意窥察的佟齐将此事探了个一清二楚。

这下轮到梓安慌了神,张皇说道:“殿下,你可千万别相信佟齐说的。小人怎敢私盗王宝,这弄不好可是掉脑袋的事。佟齐他强.暴侍女不成,为了转移视线,才往我身上泼脏水。殿下可别中了他的道啊。他说的什么水晶浮屠、碧玉千岩竞秀山的,小人闻所未闻。真要是丢了,我看多半也是被佟齐给卖掉了。否则,他怎么会知道小人藏有这样的东西?”

慌乱之中,最后两句已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破绽毕露。司徒曦听在耳里,觉得是有点不对劲儿。踌躇中一抬头,却见前方纪凌荒如一缕幽魂飘过。司徒曦连忙叫了过来,三言两语把情况说完,问道:“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决断?”

纪凌荒走到梓安身前,脸上挂着一副“别怕,兄弟来了”的表情,毅然道:“我相信梓安大人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梓安松了一口气,向纪凌荒投去感激的一瞥。纪凌荒转身又走到佟齐身前,背对司徒曦与梓安,向其眨了眨眼。佟齐心想:这是纪兄弟在暗示我么?

纪凌荒大声说道:“佟大人,你今日做出这等令人不齿之事,本已难以饶恕,却还要栽赃梓安大人。无凭无据,信口开河,说他在府内盗宝,实在是太过分了。”

梓安听到纪凌荒为自己辩护,安心许多,伸手偷偷摸了一把额上冷汗,然而接下来却越听越不对劲:“信王府本是尊贵清洁之地,殿下英明,怎容你等弄臣摇唇鼓舌、搬弄是非?今日若不还梓安大人一个清白,他日传到别人耳里,定会说殿下故意包庇、梓安别有用心。好,我今天就依了你的心意,好生将梓安大人的卧室搜一搜,免得日后落下口实,有损殿下清誉。”

佟齐听得心里大乐,脸上仍配合着显出惶恐之色。纪凌荒又转头对司徒曦道:“殿下,凌荒所言可对?”司徒曦颔首道:“就照你说的吧。”

这边梓安已懵了,张着嘴,嗓子喑哑着说不出话。纪凌荒一拍梓安的肩头,点头沉声道:“梓安大人,我相信你。”说罢招呼府内其他侍卫,一齐涌进了梓安的卧室,翻箱倒柜开始找东西,阵仗惊动了四周。刚回府的江九儿听到动静,疾步走到花园,见此情景,疑惑地问司徒曦:“殿下,发生了什么事?”司徒曦不满地问:“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江九儿躬身答道:“小人在外看望老友,所以回来得晚了,还请殿下原谅。”目光巡视落水狗似的佟齐和呆若木鸡的梓安,惊疑不定地说道:“你们……?”却听司徒曦哼了一声,几人都不答话。

一盏茶工夫,纪凌荒已抱着个两尺来高的桦木盒子回到花园,说是从床底搜到的。司徒曦接过,打开盒盖,扫了一眼,即刻愤怒合上,叱问梓安:“梓安,你还有什么话说?”梓安双腿一软,扑通跪地:“殿、殿下……这是被人栽赃的啊。小人冤枉啊。”哭天抹泪地叫起冤来。

纪凌荒见江九儿也来到了花园,心一跳,拳头暗暗握紧。仍像往常那样跟他打了个招呼,回头问梓安道:“你说你被人栽赃?难道又是佟大人栽赃你?梓安大人,你可要想清楚。如果没有证据,便算是你有心污蔑,这可是罪加一等了。”忽又一眨眼睛:“嫁祸你的会不会另有其人?如果是这样,他的罪名也是不轻啊。”

梓安闻言抬视江九儿,越看越觉得他是在幸灾乐祸,不由又羞又恼,索性浑了,只盼把江九儿卷入,将事情弄得越乱越好。便说道:“小人从未入库盗宝,打死也想不通屋里怎么会有这两样东西。至于是谁栽赃,小人不敢确定。不过据我所知,江大人向来行为不轨,可能是他做的也说不定。”

司徒曦未料梓安会把矛头指向江九儿,微微一惊。江九儿上前几步,揪住梓安衣领,怒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何时栽赃过你?你自己手脚不干净,还要打我一钉耙?也不想想是谁把你弄进信王府的?”

梓安昂然与江九儿对视,嗤笑了一声:“江大人,江道长!你背地里做过什么事,真要我一件件说出来嘛?”江九儿声色俱厉:“你知道个什么就给我说!别他妈故弄玄虚。”

梓安瞟了眼佟齐,两人似乎于此刻又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再看看司徒曦和纪凌荒:一个表情复杂,像是在等着看戏,一个却是极力地鼓励。便直了直脊背,挺起胸膛,说道:“我要说的第一件事,是这个月初你去千金坊输得惨不忍睹,欠了一屁股债。回来后就将殿下冬日里戴的顶珠雪貂帽拿到当铺给当了,此事有还是没有?”

一语既出,江九儿与司徒曦皆脸色一变。

“这第二件事么,四喜街的小芸姑娘,好端端一个闺女,上个月却要上吊寻死。结果人没死成,家里还多了一笔钱。这又是为什么?”

江九儿愕然望着梓安,觉得自己仿佛正在坠入一个荒唐而可怕的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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