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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存余灰列传（第2页）

不见明的幽暗，无穷无尽弥漫了整条时间长河的黑，巨大的魔螭浸泡在没有星辰的冥冥中，合拢的瞳与紧闭的鳞片，却在这死寂的虚无中，释放出没有光却存在热量的炼狱焦臭。

此为苍狱界，捭阖、百魂两打的起源所在。

它觉醒了，昏昧的冥冥之中多出了两展黄金圆镜，是魔螭散发不出任何温度的瞳眼。

无情，冷酷，审视着将它浸泡在其中的冥冥，这炼狱里的魔螭桀骜抬起自己没有犄角的头颅，发出了穿透整个世界的啸声。

阴暗深处，三角赤发的青年男子，隐在魔螭尾鳍下，他嘴角勾着狡诈的笑容，刚毅凌厉的唇线轻微曲动，提出了一个交易。

“把这个世界的根源还给我，就让你见识到什么样的人，才是异世武神的极致。”

迟疑了片刻，唯一能给这片冥冥带来光明的双瞳合了三四息的时间，随即在一片响彻起战斗意志的高亢龙吟中，绽放出任何存在都无法驾驭住的璀璨光芒。

这股极度渴望战斗的意志在说:来吧！

“果然和泱说的一样，是个武痴啊。”

不见浅烛龙影盘身的青年男子，在鸿蒙混沌中振袖飞起，如一折扑火的红色血蝶，迎上了那夭矫飞翔的巨身魔螭……

“做还是不做，想必界主您心中已经很清楚了。云水泱向来是很仰慕仙侠界的风采的，并不想因为你我之间不成的交易，而坏了两界一直以来的安宁。”

蒙在右眼上的绷带，浸着深红的血，裹纱长袍上是星星点点的淡绯色，如落水的桃花。

云水泱身体半撑半倚在朱漆的木柱上，阑干外的云雾里，托着一池映出日光明湛的透亮小潭，一尾甩鳍发力的银鱼掠过半空，划出滴滴挂挂的剔透水珠。

“这哪里还有什么仙侠界，自开世以来的那些英雄逐渐亡故，蜕去旧色的时代，已经被奋进而扭曲的青年人所把持，他们认为老一辈的理念已经是不合时宜的，不再坚守那些清规戒律，放纵自己的思想与欲望，不再崇尚那舍己为人的任侠，又哪里称得上是什么仙呢？”

这里是灵气氤氲的仙侠界，是曾经有着无数侠胆剑心的英雄的所在，矮亭中华发长须的清瘦老人便是这一界的界主，他深褐色的眼透出年长者的睿智与慵懒，显然是知道如何应付青年人的桀骜与凶戾。

“其实界主您没必要和我说这些，云水泱是玄幻界的来客，仙侠界的风气如何，又与我有什么关联呢？我在意的只不过是这一界的根源罢了。”

搓去手掌面上混了自己鲜血的泥尘，将之当做食饵投进银鱼翔跃的不静湖面，云水泱看着那一抹深沉暗红在水中泛滥漫延，眼角眼底尽是说不出的孽意。

“失去了根源，只怕这里就真的要改名叫做修真界了。于我们来说，一界本源的失去，便是所谓的末法时代，灵气的丧失与逐渐稀薄，只会让人们对资源的争夺之战愈演愈烈。”

已是尽白的长须被风拂起，面容清瘦的仙侠界界主，手按在白玉磨成的圆桌面上，他的坐姿端正却又不僵硬古板，犹如埋伏在深林里的猛虎，在沉静无声中尽露不弱之气。

“这与我没有关系啊，界主。”看着一只肥大的银鲤眼膜殷红，凶暴地冲破水面要吞咬自己的手指，云水泱一缩肩头大笑道:“于我来说，不过是好大的一条鱼吧。”

“鱼者，非是生来便是双眼猩红，且放它一条生路，也是与己方便。”云纹广袖隔空一扫，无形无色却能让人感受到存在的涟漪，在清瘦老者的授意下将潭面上接连夺食的银鱼一只只的压在水底，动弹不得。

“一味弹压，只怕会适得其反。”手微抬，动得却不是满潭银鱼，而是托着一池潭水的渺渺云雾和浸泡着所有银鱼的潭水，云水泱即是云水泱，他所能操控的不外乎是云与水，“若是心中本无欲，何必一尝这染了他人鲜血的丁点利益，就变成了这灵性尽失的庸俗凶物，说到底还是自身的修行不够，分不清何为真我何为虚妄，反倒是受困于古板的戒律信条，为隐在天性里的欲望所驱使，沉迷在那削骨磨意的放纵生活中。”

“纵使先天本恶，亦可后天调教之，为善。”云纹袖中仙剑收华内敛，却有温和灵气散溢而出，坠落脱困银鱼再囚于云水之间。

“所谓善恶由谁所定？何又为善恶？焉知彼之善，于己乃恶事？”手压，鱼再起。

“有益他人之心而不躁行，是为善；有私己身之心而妄行，是为恶。”剑出，气已凶，银鱼脊背皆是颤抖紧缩，细密鳞片边缘外翻而起，滴滴烈血入水，是一池腥红而不染人手。

“既然立场有所不定，自然善恶有所不定。既然善恶不能定，又如何能调教之？且善恶分明，又如何以后天之善，掩盖先天之恶兮？”指拢合，不顾银鱼生灭，只为争一口气，却造得云水之间尽是点红殷殷。

入眼皆是，大凶特凶。

莫非仙人之争，当真是自执于私念。

不顾他之生灵，只逞一时之气，论道斗法从不在意，是否造孽无辜？

鱼亡，肚破，满眼云水尽是尸骸，一处清净之地满布断肠浊血，身为仙侠界界主的清瘦老者无语尬然，从不在意自己双手血腥的云水泱安之若素。

“界主虽有镇恶为善之意，奈何却有妄行不守之心，如此真当得了调教二字吗？”云水泱大笑，独显的瞳眼之中尽是窥破礼乐伦法的恶意，“如此，如此，又怎修得了真我性命？所失道骨仙风，所失侠胆剑心，不外乎是自己为名为利一意孤行，欲望扭曲尽失人性！”

“那这与你何干！”伪装的画皮一旦被人识破，显露出来的便不是道骨仙风的清瘦老者，而是一个活了很久很久，有着强大力量也有着无比欲望的老怪物。

“听说贵界所擅长的，是御剑千里取人头的飞器手段，以繁复术法精美符箓为基，演化大道万形，却失了本体壮健之意，于近身搏杀之术，犹如三岁稚童般，只能他人刀俎鱼肉，对也不对？”云水泱不理，只是嘴角冷笑省冷言。

“那又与你何干！”仍是暴躁回应，其中却写了满满的贪生怕死这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