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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书店出来以后,天色也渐渐的黑了下来,随着夜幕的降临,马路上的行人跟车流也逐渐的变得稀少了起来,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黄包车父,他们为了生计而不辞劳累的奔跑于各条马路巷道,直至没有人再打黄包车为止,他们才肯从马路上销声匿迹。
回到公寓后,李慕钰并没有顺手去将房间里的灯打开,而是借着从窗户里透进来的月光,缓步得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月光下,书桌的桌面被月光照的反射出一层银色光芒,而这层光芒却让她不禁微微的打了一个寒颤。随后她慢慢的从抽屉底下摸出两个信封。这个抽屉是个夹层,李慕钰特别弄得,一般就是藏一些文件之类的东西。
借着月光的照射,这两个信封上写着两个不同人亲启的字样,一封是娘亲启,一封是小钰亲启,显然这两封信就是陶文奇最后所留下来的东西了。李慕钰颤颤巍巍的将那封写着小钰亲启的信封给拆了开来,并从中将信拿了出来。就在她将这信拿出来的时候,脑子里还不住的回想着,当时陶文奇将信给她的那个画面。
昏暗的小民宅里,陶文奇跟李慕钰面对面的围坐在一张桌子前。这个小屋一直以来是陶文奇的安身之所,平时就是他一个人住在这个小屋当中,也没有什么人会来串门子,所以家里的陈设,除了平日里生活所必需的用品之外,其他的附带品反倒是没有什么了,因此整个小屋显得十分的简单朴素。
“小钰,这两封信可能是我唯一能留下的东西了,你知道的,按照咱们军统的家规就是一切自己的东西都不能留,所以该烧的烧,该毁的毁了,可是这有些东西我是怎么也舍不得啊。因此我想到了你,你是我从军校里带出来的最优秀的学生,而且跟你相处下来,觉得跟你特别的亲,有时候我都会有一种错觉,就是会觉得你是我女儿一样。当然希望我这么说,你别介意才是。”说着陶文奇就从衣兜里掏出了两个信封推到了李慕钰跟前。
“怎么会呢,老师,当年我进了军校开始系统的受训,最开始的那个阶段都是您一手带的,后来我能去得了德国,也是您大力推荐,这才有了今天的我,您是我的启蒙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在我的心里,早就是一名不可替代的父亲了。”李慕钰下意识的看了看信封,但却没想去多问什么,只是宽慰性的回应着陶文奇。
“嗯……小钰听到你这话,我这做老师的心里很欣慰啊。”陶文奇看着李慕钰,他这心里就跟抱了一个暖炉一样,“如今,你我师生都上了这个战场,并肩作战,我这做老师的又有点愧疚了,这个战场它很特殊,不像那些上前线打仗的士兵,可以浴血奋杀,可以为自己心中的信仰抛头颅洒热血,死的是那么的光荣,后人都会一直一直……记着他们,可干我们这行的呢?”
“老师,您别这么说,我记得当年您教育我的时候,不是说过,我们都是为了三民主义可以随时牺牲的么?您忘了?”话到此处李慕钰觉得陶文奇这语气显然有点不对劲了。
“我没忘,你也说的很对,我们都是为了三民主义而战斗的,孙先生当年说的话我现在都是历历在目的,其中有一句话我是记忆尤深啊:驱除鞑虏,振兴中华。当年虽然是将一个统治了数百年的清王朝推到了,可是紧接着,你再看看现在,这个局势难道不就又是一个清王朝腾空出现么?……对此我真的是无力去说什么了,但是这些日本侵略者一天不赶出中国,我是不会放弃革命的。”说着说着陶文奇不免的有些激动了起来,“小钰,我今天叫你来呢,也不全是为了让你来听我愤慨的,更多的我是想借用这个现实来跟你说点真心话的,我怕……怕以后会没有这样的机会跟你说了。”
“老师……。”听到这,李慕钰忽然感觉到一股酸楚涌上心头,鼻子不禁有点抽搐了几下。
“小钰,我知道此时此刻你这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你不用劝说我了,我心意已决。而且对于之后会发什么,你或我咱们谁都预料不到,死亡不过就是时间问题罢了,我在加入军统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想必你也应该是做好了这个准备,因此我想说,干情报的潜伏者,向来都是独来独往,没有生活情趣,没有七情六欲,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搞到准确有价值的情报,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至于其他的就都不会属于我们了,就算未来我们在这个位子上牺牲了,被追封烈士也好,或是被淡忘也罢,我们的名字早晚会被他们所抹除,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算有幸活下来了,那我们不过就是一个不能以真实身份去生活的幽灵,纵使我们在干情报以前有家庭,有各自的生活,那不过就是我们会为之忏悔一辈子的东西,你现在还年轻,虽然你有父母家庭,但是我还是很愧疚的,你知道么,你还没有结婚,没有生子,你什么都没有给家人留下来,就要一直这样不能好好的生活在阳光下,我十分的难过,多少次都想跟你说,不要干了,这一行真的很残忍,你看我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你可能过去没听说过我的任何事情吧,今天我不妨就告诉你好了,我家里还有一位七十来岁的老母亲,我是她膝下唯一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孩子,父亲早年就去世了,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我娘一直也没说的很明白,而我也是一个已婚人士,只是可惜,孩子出生三年后她就永世长辞了,我当时因为出任务,却没能看见她最后一眼,孩子五岁以后我就再也没在她们祖孙面前待过了,二十年了,我甚至不知道孩子长大后的模样,也不知道孩子是不是还记得我这个不称职的爸爸。有一天我如果在出任务的时候牺牲了,母亲就剩下孙子一个人了,到那时她们也永远不知道我这个儿子是为何死的,也不会见到最后一面,你说这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痛心最残忍的事情。”陶文奇一面说着一面却深情的流下了愧疚的两行泪水。
看着自己老师这个样子,李慕钰也是或多或少的有些感触的,因为这毕竟是第一次,第一次听到老师这么说话,第一次看见老师流泪,而她却不知道能说点什么好了,因此一直含在眼眶中的眼泪也悄然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小钰,我这个老师到头来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孤家寡人罢了,即便这样,在这个时候我却没有办法的把你也拉下水,实在是抱歉啊。我也不想的,可是你太优秀了,你现在的这个工作也只能是你来做,也只有你,是最适合的。”陶文奇心怀歉疚的说着,“走到今天,我这个昔日的老师也已经教不了你什么了,唯一还能说得就是:现在我们的中国处于无比黑暗的世界里,但这不会很久,因为有一群人正在我们前面领路,并指引着我们一起走向光明,这就是光明源于黑暗的起源,所以我希望你会看到光明,如果我先你一步去了,那我希望你能带着我的遗愿一起去奔向光明,相信你一定做得到。”
“老师……我会的。一定会的。我们都要顽强的活下去,一起奔向光明。”李慕钰鼓励着。
“但愿能一起吧……。”陶文奇轻叹了一声,继续说着,“小钰这两封信我就托付给你了,如果有一天我不在这个人世了,我希望你能把其中一封信,亲手交到我母亲手上,并替我跟她老人家,还有我的孩子说一声:对不起,孩儿不孝。让她老人家一定保重身体,看到迎来光明后的中国。希望她们能免于战乱,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而另外一封是我留给你的,我已经把我临死前还想说的话都写进去了,现在实在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说,所以以后你慢慢看吧。哦对了,说起来还真是巧呢,你入军校的时候履历上写的是家住天津对吧?我家也是天津的,至于我家的地址,我已经写在了给你的那封信里了,到时候你一看便知。话到最后,老师还是有一事相求,不知……你会不会应允。”
“您说。只要是学生能办到的一定尽全力办的。”
“嗯,是这样,你知道我这个老师其实也是一个很寒酸的人,平时也没多少个钱的,如果我一旦牺牲了,家里的经济来源就算是彻底的断掉了,母亲岁数大了,也是没有精力去外面做工,所以,我想你是不是能帮帮老师的这个忙,让她们祖孙俩过得好一点。”陶文奇歉意的恳求着。
“这个没问题,这件事我一定会管到底的,并且让她们过得衣食无忧。这个您就放心吧。”李慕钰保证道。
“好,那真是谢谢你了。老师真是无以为报啊。只能是来生再报了。”陶文奇激动的说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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