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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南瑾微微皱眉,终于知道李嬷嬷为何如此担心了。
郡主娘娘与郡主都尉早已过世,但这桩婚事是先帝所赐,而且不止一次被国朝标榜为恩爱的榜样,两人膝下也只有一子,可惜寿数不大,袭了纪王爵,不过二十留下一子便去了,如今的纪王也二十出头,虽已娶妻,膝下却无子,外界一直盛传他身体不好,成亲五载都不曾有子,若纪王无子,纪王府的传承怕是要断了。
虽然纪王的爵位完全是承袭于纪家,与郡主都尉并无关系,但纪家当年几乎是全军覆没,只留下郡主娘娘这一脉,而郡主都尉那支宗室也是远支,子嗣虽多,资质平平,纪王府的爵位,自然是轮不到那支宗室承袭,若纪王府传承不断,算来算去,竟也只有郡主都尉私生子了。
她眼前浮现六哥儿身上的匕首,心里微凉还冷,仿佛又闻到了那京都城中若有还无的血腥气,不由微叹了口气,随即又想起什么,皱眉道,“当初纪家既然愿意请外祖母去保胎,显然还是看重这个孩子的,可我在京都这许多年,从未听说过有这个人的存在,我记得郡主娘娘性子宽容,即便是厌恶郡主都尉与人有私,大抵还是做不出弃之不理的事情来的。”
李嬷嬷叹了口气,“这便是其中紧要处了,若那怀孕妇人是良家子甚至是侍婢也就罢了,纳入府中,给她和孩子一个名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偏偏那妇人是文首辅庶子的妾氏,乃是私逃至纪家的,纪家若认了她,牵一方而动全身,再加上那妇人也不想连累纪家,生下孩子不过一刻,便趁着乱抱着孩子偷偷离开了,此事便算是了结了。”
宋南瑾微微皱眉,“偷偷离开?便无人发觉?”
李嬷嬷望她一眼,微微苦笑,却没接话。
宋南瑾便知道自己问错了话。
试问堂堂王侯之家,怎么会让一个产后虚弱妇人抱着孩子悄无声息的离开?这所谓离开,或许是纪王府装聋作哑默许她的离开,又或许……藏着更令人心惊的血腥内幕。
李嬷嬷看着宋南瑾的表情,便知道她想明白了,心里欣慰,“如果不是刚才那孩子太像郡主都尉,而且腕间那点红痣,老奴无论如何是不敢认的,也没想到那早该没有踪影的人,如今会出现在这里,姑娘,这人身份实在是太过紧要,又牵扯许多,咱们家如今可是经不起这个了。”
宋南瑾沉吟片刻,“我知道了,嬷嬷,容我再想想。”
李嬷嬷急了,“姑娘!这可千万不能心软啊!”
“嬷嬷,天寒地冻的,总不能现在将他赶出门去吧。”宋南瑾沉声道,“便是外祖母在,外祖母想来也不想她用尽心血保下来的孩子死于寒冬孤苦之中的,就算赶他出去,至少也要等到今夜之后,让他保住命再说,否则我不是在救人,是在害人了。”
李嬷嬷想起自家素来仁善宽容的老太太,鼻子一酸,慌忙擦掉眼中湿润,“姑娘虑的是,可是……”
宋南瑾望着李嬷嬷掩不住忧虑的苍老面孔,知道她的担忧,略略沉吟,“嬷嬷此刻便去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回宋家。”
“现在?”李嬷嬷下意识望着已然漆黑的夜色,“这……”
“这里是孙家药庐,我在这里是为了接你们回家,既然你们回来了,我便也没有多留的理由了,我也会知会连翘,让她不必告诉那人是我救的他,只当连翘是顺手救了他,只是这一来,便是要连翘担了风险……”
宋南瑾不由有几分踌躇。
若李嬷嬷没有认错人,那人身份着实尴尬,又受了重伤,这重伤之后怕是也有猫腻,若那些人找到了药庐,便是连翘替她担了祸了。
“五姑娘不用担心,这药庐,今日之后,便也不开了。”孙连翘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宋南瑾微微吃惊,随即反应过来,蓦然站起,不可置信的瞪着她,“连翘!”
孙连翘迈步走进屋子,脸色苍白却坚毅,她跪倒在地,朝宋南瑾磕了个头,“那人虽还未醒,却已无生命危险,所以待会五姑娘回府,我也能收拾东西随五姑娘回去,从今日起,孙家药庐便彻底关了,孙家连翘不再是行医济世的大夫,只是一个寻常妇人,相夫教子安守内宅。”
“即便你只可能是他的妾氏?”宋南瑾望着孙连翘,脸色肃穆而凝重,“连翘,你可知,你若真的放弃,要想回头,便是再艰难不过了!”
孙连翘身体微颤,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面上已然全是坚定之色,“知道五姑娘费尽心思想要提点我,想让我为自己挣得一片天地,而不是窝居于内宅之中寂寂无闻,做个只能等待四哥儿偶尔来一次的妾氏,我知道五姑娘都是为我好,可是我心里想着他,念着他,我情愿为了他,放弃一切!”
宋南瑾张了张口,可望着孙连翘摇摇欲坠的身体与苍白的面孔,竟说不出一句话了,再说一句,便是在连翘的心口上又插上一把刀,痛彻心扉,却依旧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她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既如此,那便随我一道走罢。”
孙连翘重重又磕了一个头,沉默的,慢慢走了出去,月色之下,却已是满面泪痕。
李嬷嬷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叹息,“连翘是个好姑娘,但愿四哥儿能珍惜她,好好待她,别伤了她。”
说话间想起什么,忍不住回头看向宋南瑾——孙连翘一番痴情,虽傻了些,到底有姑娘在背后支撑着,宋瑾骏也是君子,即便是妾,只要安安分分过日子,日子都会好过的,可姑娘自己的缘分又在哪?都怪那天杀的裴元朗,害了姑娘!
心里愤怒而担忧,却也舍不得再说什么,只是道,“老奴这就去收拾,姑娘您且歇一歇。”
“嬷嬷。”宋南瑾唤住她。
李嬷嬷回身,“姑娘吩咐。”
宋南瑾犹豫了下,苍白面上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红晕,抿了抿唇,“嬷嬷明儿便去替连翘买些上好的绸布回来,女儿家出嫁,多少要绣些东西的。”顿了顿,“也帮我买一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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