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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街道上,沿着金青石板的宽长官道边上,站着密密麻麻的人群,这里面,有老人,有青年,有老妇,有少女,不少人穿着白色的衫衣,张着眼眺望着灵枢的驶行,见着姬家长长的灵车驶近,慢慢地刷刷刷跪在了地上,一片片,连绵成一片,如同海浪一般向远处延伸,所有人,安静地在这个清晨的长街上,跪在地上,低下头,为大殷第一才女送最后一行……
他们满是悲伤的眸子里,透露的是对姬霜发自内心的敬爱与伤怀。
姬梵咬咬唇,压抑住自己想哭的欲望,低下头,不忍再看地继续前行……
车队缓缓地走着,忽然远处,有一群身着白衣的青年等在前方,车队微微地有些骚动,待得他们走近,看见那些青年人正跪在道路之上,见姬家灵队缓缓靠近,为首一青年举起手中一副卷轴,长长的宽袍袖摆在空中飞舞,带起一种肃然的空灵,他肃穆着神情,慢慢地展开轴卷,用一种洪亮又震摄天地的声音大声道:“鼎天三百策士,恭送姬霜先生——”
“轰——”远处一声惊天巨雷,像是要打开了天空的迷雾一般,随着那青年人声音的最后一个音落下,漫天细雨忽然纷纷坠落,带着弥天的寒意,撒落在世间,带起一片白茫茫的湿意让人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姬霜感觉一种颤栗自背脊尾椎升起,全身泛起一种莫名所以的鸡皮疙瘩,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开始麻木起来——那些占满了街道尾巷,又不能迈入官道一步跪在地上低着头颅的平民,那些高高举着奠书,自封“鼎天策士”被姬霜从平民里提拔起来的仕者,忽然,一种理解与悲怆同时弥漫了心底,此时此刻,她终于懂了为什么姬霜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用自身之性命相博,用姬家之最终族运相赌,也要求得这一足以延续大殷国运命脉十年的功绩。
彼时,她曾问过姬霜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结果,究竟想要大殷变得什么样的国家,姬霜坐在窗边的桌子前轻轻一笑,阳光洒在她美丽如白玉一般的脸上,笑容中带着一丝梦幻的清雅,她平静地对姬梵说了一句从未听说过的诗:“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当时的姬梵根本无法想象姬霜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她看到现在那些穿着并不华贵的“鼎天策士”们,堂堂然地跪在官道之上,而不像其他那些平民般,连来给姬霜送最后一程也要躲在巷道之内的低微模样,又仿佛窥见了一丝端倪,也稍稍懂得了一些姬霜所说的话。
姬家灵队慢慢停了下来,派姬光行去接过讣辞。姬光慢慢走近人群,微微低下头,不知怎的,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为首的青年面容悲凄也质朴,他大概想不到身为顶级贵族的姬光会说出这样的话,身体颤了颤,高高举起白色卷轴,在细雨之中低下头,任丝丝雨滴落在他的发丝上,眉毛上,衣襟上,咬咬牙,声音微颤道:“济慈天下,惠利民主,功德昭鉴,霜姬千古,吾等三百策士,永怀姬氏之恩,相佐霜姬之德。”
姬光闻言大吃一惊,接过卷轴的手都颤抖了一下。
当姬光将讣文轻轻举起,只片地上一片白鸦鸦的人群纷纷将头低下,头贴在地面上,轻轻地唱祝道:“魂兮归来!反故居些。天地四方,多贼奸些。像设君室,静闲安些。高堂邃宇,槛层轩些……兰薄户树,琼木篱些。
魂兮归来!何远为些……”声声祭颂如佛寺的钟声,敲响在天地之间,就着漫天飞舞的细雨,有一种壮阔的寒冷刺激了人们的眼睛,让姬梵感觉本就红肿刺痛的眼眶又感觉一阵酸疼……
天空中落下的细雨,都带着一种极其苍凉悲壮的诗意与情感,让姬梵不禁泪水盈目,缓缓沿着面颊滴落下来……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在跟遥远的另外一个世界的姬霜说:“霜姐姐,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想要的一切对吗?你在大殷国政之上,埋下了一粒种子,若有一天它们生根发芽……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霜姐姐,你心中最深处的冀盼,终于做到了……”
这些鼎天策士,因为姬霜的选拔,成为了大殷政体里新鲜而积极的政治血液,他们带来的,是一个腐朽而昏聩的贵族政治新生力量。如果他们都倾世感怀于姬霜的相提,那么今后大殷政局里的姬家所拥有的隐藏实力与人望名声,将不可同日而语。想到这里,姬梵心中一恸——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大殷皇帝独孤隆一定要赐婚姬霜与皇家,或者说姬霜不得不死的原因吧……
姬霜心心念念最渴望的,便是她的母国殷国,不要成为他国觊觎吞噬的第一个弱国,不要成为苍湟大陆上被他国啃噬的肥肉,不要成为连战争都要乞求他国援助,被打还要苦苦哀求强者的弱者。而是一个拥有自己力量,拥有自己强大军队与意志,足以保卫自已国土安全的强大且伟大的国家。
只可惜,她是一女子,不能从仕,不能参军。
可她的灵魂,她的意志,却从没有因此而退缩。一直在找寻方法,帮助她挚爱的这片热土。
这三百策士,就是她埋下的力量的种子。
姬霜,用一种最惨烈的代价,为她所钟爱的大殷国土,大殷民士争取到了一丝生机,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将在这些鼎天策士身上慢慢地得到体现,让群雄环伺的大殷获得一丝力量,获得一丝求生的机会,不会因为这个腐朽而烂靡的政权,而成为其他国家铁骑下的战利品牺牲品,成为最早分崩离析的国家。
三百策士念完祭文,开始用额头顶着地面磕头,一声声咚咚作响,额头磕在沁湿的地面上沾染了污泥,可他们依旧深深地,认真地做着磕头礼,仿佛这样一个个动作才能表示他们对于姬霜的敬重与感怀,不光是他们,还有巷道之中那些平民也纷纷流着眼泪,哭着为姬霜磕头。那些人里,有这些策士的家人,有想要得到姬霜赏识的年轻人,甚至有一般最最普通的平民,可因为此时的场景,他们都眼含着热泪,悲伤地送姬霜最后一程。
他们悲叹着这样一个千古人杰的逝去,他们哀悼着世界唯一一束曙光就此散去……细雨霏霏,将姬家灵队里的所有人的衣服发肤打湿,可没有一个人挪开脚步,他们静静的,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此时,远处传来寒光寺似远似近的钟鸣之声,那遥远而亘古的佛钟仿佛化去天地苍生悲凉的鸣咒,与近处千百人的悲伤相合,像是在歌颂着一曲悲歌……
姬梵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自己的心,仿佛都要随着这一声崩碎……
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有了一种切实之感……
霜姐姐,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去往了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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