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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将牙璋交给他,神色温和,好像看着自己年长的兄长:“白将军,你出身行伍,不善交际,可是万岁一直提拔你为将军,万岁的心思,你懂么?”
“懂……”
上官的眉宇,似乎白云流过:“好。老马也有失足,何况人?只是你没有第二次机会。命你率两万骑兵,一万车兵。此战胜,你的过往不存,此战败,皇上和我将不再见你。”
白孝延叩地:“末将愿下军令状。”
上官注视他,才道:“不用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用血书军令状,还不如用血来报答皇上。”
我望着地图,只觉得安心。那青黄色纸在灯火下,金灿灿的,好像是浴血凤凰的翅膀。不过……此战目的不仅是打败柔然,而且要消灭所有的柔然军队。万一柔然全速退后……上官有什么妙算?我只听六王咳嗽了几声,上官也不理睬,神色间彬彬有礼,又远隔重山。
不过,六王非但不跋扈,更不发作,等上官布置了具体事宜,我起身道:“诸位将军安息去吧,各人帐中,本宫已经命厨子准备了当归人参汤。”大家纷纷下拜致谢谢,元殊定也沉默着走了出去。我倒有几分差异,留在上官身旁,笑道:“先生好大威风,只是忘记了一个人……”
上官笑靥静谧如画:“决战在即,你跟着皇上,无论如何别离开他。他的病况看似好转,但气血攻心,则……”
靴子声近,元殊定又回来了,他眼中没有我,只对上官道:“上官……军师,你好象把本王当成了一根木头。一个杂种,一个残将,一个败将,都成了三军领袖,那本王呢?天子兄弟,能有几人,而你竟然轻视至此……”他雷霆大怒的时候,脸倒有几分像阿宙了。阿宙也容易上火……我眼皮一跳,阿宙在长安能平安嘛……?我心里又啐了自己一口:这样的时候,还去关心阿宙做什么?我连忙掩饰,望向上官。
上官将几上的牙璋指给元殊定瞧:“殿下,为何不早说?这里都是半块了呢。”他把双手放进衣带,笑盈盈的,好像怎么也不会被撩拨起火气来。
元殊定用马鞭子敲地扬尘:“你……你瞒众人好苦,前些日子为什么鬼鬼祟祟,还让人半夜哭泣……柔然人被你骗进了瓮,本王呢……不过本王无愧于心!本王的头发,让军法剪断了,本王奶兄弟,也让你斩了。皇上告诫,不要给你难堪,但你给本王什么?”
上官更笑开了,如雪地芙蓉,清丽绝伦:“……我给你这个。”他将双手从腰带里拔出来,掌上摊有一根剔透的白玉牙璋。
非但元殊定吃惊,我也有点意外,但转瞬就明白了,原来柔然的后路,是这支奇兵来断的。元殊定,方才又狷急又生气,倒是急于立功的样子。他虽有小算盘,可是同仇敌忾的道理,也还分明。昨日元天寰召见他,我便知他存心要用这个弟弟。为他娶卢妃,又让他管理京兆府,元天寰宠爱阿宙,但并不忽视其他的弟弟。皇家要个平衡,阿宙在长安声誉如日中天,元天寰也不会让元殊定完全被东方压倒……这才是帝王术。
元殊定就要去夺,上官敏捷转身,叹息道:“可惜你不是赵王……要是这一万骑兵交给赵王君宙就好了!”我忍住笑,只等元殊定反应。
元殊定牙齿咯咯作响,半晌才折断马鞭,道:“军师,本王……不,我元殊定一定不辱使命。不然,就如此鞭。”
上官这才将一半的牙璋给他:“你连夜出发,绕到柔然军背后,见到我军粮草,便放火点燃。这些粮草遇火而焚烧。你只需命所有骑兵扬尘跑马,再大喊追杀。向后撤退的柔然兵就自然会转身逃窜,等他们溃不成军,你便趁势追击。六王你还年少,戒骄戒躁,未必输给别人。”
我也将帐后的热汤盛了一碗给元殊定,婉言道:“殿下饮了这汤,人与人交往,不必事事对得起别人。不过,对国家,却不可疏忽。那夜你和我对谈,我倒想:殿下能长安,你明年出生的儿子也可富贵久长,这次大捷,便给孩子一个好兆头。”
他虽然不喜欢我,但面对这些话,是人都不会不和颜悦色了。他饮着汤,我与上官相视,如心有灵犀。
第二日,雪果然停了,清晨,一轮白日,喷薄而出。当元天寰骑着御马,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那欢呼声雷动,山河为之动摇。他不发一言,却好像给每个人的心中灌进了胜利的讯息。
上官减了狐裘,只穿一身青布棉袍。寒风拂起他衣摆,他对元天寰和我躬身,从容的登上战车,形容之美,让见着皆愿与之共赴死界。上官虽是军师,但决意要到更前方,跟随赵显中军行进。
元天寰目送着他,又好像看着湮漫的远山,唇角似笑非笑,冷厉的剜过千军万马。
这次的谋略,他不是主角,但是青凤是他所启用的,胜利也是献给他的。
虽然也有战车,但我选择骑马相随在高旷的山丘。当我看清了双方的军阵时,我不由深吸了口气,眼前顿时模模糊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大规模的人间战场,壮烈的马队好像要横扫全雪原。雄鹰飞过骑兵们的头上,又飞过战车,还有长矛手,弓弩手……直到阿尔泰山的方向去。
我竭力掩饰自己激动心情,认真的寻找着上官先生和赵显所在的中军,中军红旗,左军黑旗,右军蓝旗。一片红色的海洋里,上官的青衣好像只是一个光斑,但在阳光下,他张开手臂,又像只凤,甘心投向血海。
三通战鼓,好像远古巨人的怒吼。柔然骑兵,在地上滚起黄尘,一道黑色的铁幕,向我方拦来。上官战车旁,军鼓猛起,顿时锽箭如云。在中军之前,长孙琨身先士卒,在数层长矛手盾牌的掩护下,向柔然进攻。长矛手们的长矛尖上,裹着燃烧的毛毡,刺向敌军,则火球滚入,大量柔然人落马,为奔马踏成肉泥。柔然人似乎没有料到一支没有了主帅的军队如此凶悍,因此两军相遇,互相扭结曲折,几番嘶咬,柔然军就有几个骑兵后退,
一匹马退,则成千上万马不自觉随着求生的本能,也跟着同类向后退步。
广袤的荒原上,“山”字军的三股子纵队,如同开闸的洪水,向前冲去,当先一马,该是长孙琨。柔然的弓弩手们不断的射中我军的士兵,但虽然每一丈都丢下同伴的尸体,曦朝骑兵们依然冲锋,那些没有了主人的战马也还在狂奔向前。他们与柔然的锋头逐渐接近,水银泻地般,就在感觉的刹那,尖刀已经插入敌军的中军,无孔不入。
人们激战,残杀,砍掉马足,刺向活物。曦朝人就像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柔然人军也不甘示弱,他们纷纷下马,徒步拉扯,削去北军的脑袋。我已然看不见血,仰头日光为金属的光芒所盖,冻云低垂,不敢移动。
就在此时,战鼓节奏变化,左军右军突然转头,如同一条首尾相合的团龙,也横插到可汗中军。柔然人没有料到如此奇怪的战法,在半个时辰内,左军退后,右军混乱,好像被捅破的蜂巢。我胸中块垒,似被热血所浇:“天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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