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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看胞妹脸色并不算太好,忙携了她的手上榻来,“这是崔简送的。”
长公主这便讷讷地动了动唇,过了须臾才柔柔笑道,“阿姐,今天没有摆琴呀……”她似乎来的路上被风扑了,一口气没缓上来,赶忙捂着帕子咳出几声,破口袋一般,听得女帝揪心,“是不是……咳咳……天气要坏了……”
“是啊,我备了伞,怕是一会要暴雪。”女帝轻轻替妹妹拍打脊背,低声道,“你在宫中替我几日,漠北有变,我悄悄儿去一趟,过几日你再宣布御驾亲征,送了空銮驾出去,你就回府。”
长公主只是体弱,脑子可灵得很,又是女帝一胞双生的,一下便反应过来:“难道是赵小将军……”
“还不知道,我秘密去看一看。”女帝在亲妹面前才敢露出些倦色来,又尽力拉起一个笑,指了指甜汤,“刚好瞌睡就有现成的枕头。”
“我明白了……”长公主立刻撑起了身,和女帝绕去屏风后面更衣。不一会儿,两方换过了衣衫,坐回矮榻上清谈,“女帝”端起甜汤饮了一口便落了碗,捂着肚子倒在榻上。“长公主”急急忙忙唤来左右,高声叫传太医。
太医院周院判在女帝身前侍奉了十多年,一把脉象便看出来不对,偷觑了“长公主”面色,被一个笑意横过来,“阿姐饮了几口甜汤便突然闹腹痛,可是有何不妥?”
周太医吓得战战兢兢,忙道,“陛下这是食物相克的中毒之兆,殿下既说有一盏甜汤,不妨让微臣检查些许。”
“月华,你和银朱姑娘去拿甜汤来。”长公主乃是天子双生胞妹,现下燕王离京,天子突发恶疾,自然便是长公主主事了,“给周大人看一看。”
“诺。”
榻上的“女帝”依然紧皱眉头,面色惨白,抓着“长公主”的手呻吟起来,“怎会如此……朕才喝了半盏……”
果然阿琦最合适这种戏码了,女帝不由得暗笑,她自幼体弱多病,对生病该是什么样子是最有经验的,甚至她脉象也弱,看着就像是真的生了急症。
“陛下,殿下,汤来了,只剩一点残汁,不知周太医能不能验。”银朱赶紧地捧了汤碗来,看太医闻了闻,又以银针试毒,最后自己尝了一小口,才审慎道:“回殿下,此汤中加了好些扁桃仁同附子,性寒凉,以糖遮了苦味,是以陛下误食,与凤体相冲,加之天寒过风,致体内气血淤滞,阻塞经脉,以至急症。”周院判额上冷汗直下,他摸不准女帝的意思,这汤根本半点问题也无,便是长公主那样弱的身子饮下也当无事,但偏偏榻上人脉象微弱,床前人又那样冷笑,便是要他说这汤有问题,也只好胡诌了一通,到底这宫里皇上才是最大的。
“长公主”当即便摔了碗,将那仅剩的一点甜汤同汤碗一道掷在地毯上,登时碗碎汤泼,毁了痕迹去,“这汤是……咳咳……”她一时一口气没缓上来,声音立时便弱了几分,“是谁送的……!”
银朱何等乖觉,忙跪了下来,“回殿下,是崔侧君送来给陛下暖身的。”
“阿姐哪里薄待他……”床前的“长公主”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握着“女帝”的手垂泪起来,“他竟这样害阿姐……”几句话间便给崔简扣了好大一顶谋害天子的帽子,“还不将那意图弑君的恶毒侍子扣起来……咳咳……”她又咳了好几声才道,“禁足蓬山宫,等阿姐醒了发落!”
长公主躺在榻上,心中大呼不妙,她这姐姐要去漠北,她便得装病,这崔简无妄之灾,岂非要囚禁数月之久?一时忍不住瞟了一眼姐姐,被反握住了手,“阿姐别怕,妹妹一定帮阿姐护好宫禁!”
皇帝突发急症,竟然还是被唯一的宠侍崔简所害,于是长公主“只好”留在宫内处理一应琐事。赵殷本听女帝悄悄请他来,担忧是漠北出事,没想到一进宫就听到天子被崔简下毒的消息,心道这下估计也见不了了,打算告辞走人,却偏偏贝紫有些痴症,非要留他在偏殿等候。
过了许久,内殿里人声渐渐散去,想是长公主挥退了侍从,只留下银朱一人同月华一道在殿内贴身伺候天子,自独身来了偏殿,兜头唤了一句:“丰实。”
原来这才是女帝。梁国公即刻反应过来,女帝是要和崔家翻脸了。她从怀里掏出一封折子递给这个一起长大的赵家哥哥,“你先看看。我还在等人。”
法兰切斯卡衣襟里塞满了折子书信一系列物事,难免行得慢些,连翻墙也不甚利索,生怕把东西弄丢一份。好容易进了栖梧宫,发觉殿内没人伺候,只好自己走了偏殿门进去,一眼看到的就是“女帝”面色苍白,眼皮紧闭躺在床上。
“景漱瑶……!”他正要去探“女帝”的额头,反被“女帝”握了手腕,冷声斥骂,“出去,偏殿还缺人伺候。”
什么啊,是景涟琦啊。
“知道啦,我去偏殿等你。”他仍旧装出和女帝对话的样子,裹紧了外套去偏殿,便看见走之前女帝派人请的赵殷已经到了,见他出现,忙唤一声:“法兰切斯卡大人。”
赵殷刚看完那封折子,有些摸不清女帝的意思。若女帝要发落竟宁通敌叛国,自然是当即将折子丢到他脸上,明日朝堂再怒斥一番;若女帝要护着竟宁,此刻便是要留中不发,也不必专程把自己悄悄找来通气。他正疑惑,转头一看,法兰切斯卡正从身上各个地方掏出文书来。他也不由得怔愣了片刻:这人究竟是怎么能做到在紧身洋装里塞下这么多折子的!
“崔符这封折子你看完了吧,”女帝表情僵硬,也懒得让他们坐了,自己一封一封去检索法兰切斯卡偷回来的文书,“我要避着人去漠北看看。崔家要做手脚必然要欺上瞒下。京中去朔方,日夜兼程大约三日,留下两日空余,五日后涟琦会以漠北久攻不下为由发令御驾亲征,让空銮驾去漠北。这五日内,丰实,你想办法派些人守住漠北到京中的各个驿站,截住一切文书奏折,绕过三省直接递到涟琦手里。尤其是崔家的往来书信,只留些无关紧要的文书给他们,务必帮涟琦稳住朝中。若漠北无事,自然御驾亲征,得胜还朝,皆大欢喜;若是……”她深吸一口气,“若是竟宁真的出了事,定远军还要再交还给你。无论如何,崔家已经不能,也不需要再留了。”
毒瘤已经肿大,现下只剩医师妙手的回春一刀,切除干净了。
“臣……谢陛下。”梁国公撩起衣裳下摆,对着女帝一拜到底。
“有何要谢呢。”女帝倦得很,闻言只是轻声笑了笑,“赵家世代忠良,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总要报答一二。”
阔别漠北的风沙已有十年之久,饶是女帝曾经也曾驰骋过这片疆场,此刻再被粗粝的朔风扑在身上,也不禁有些吃痛。
黄沙白草,长河落日,孤雁南飞,一派的萧索衰败,不过与京城相距半月路程,竟相异至此。
女帝一路拿着伪造的行令牒文,只带了法兰切斯卡一人,不敢走到城中投宿,只能走山路抄近道,翻过东山关口,沿流沙河从关外绕去幽云朔方。日夜兼程,夜里实在人困马乏便就地宿在山中。
“今日是第几日了?”
“才第二天夜里呢,我说你也赶太急了吧,连官道都不走。”法兰切斯卡给水壶里装满水,又拿了帕子在河里浸湿了,拧干多余的水分,给女帝擦脸,“一头一脸的沙子,本来还算好看,现在连五官都看不清了。”
“行军在外,哪顾得了那许多,我只怕……我只怕竟宁被崔符坑害了,你看,秦青松发信虽然没有竟宁那么勤,但也基本能保证三日一封,我们走之前有几日没收到了?只有每日发出的战报而已。我让你去截幽云道来的文书,也是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没道理我派了粮和物资去,朔方幽云三州刺史都不给京中发信,算算时间也总要有一封的,但我们只收到一封弹劾折子。”女帝扒了扒火堆,让柴架起来烧,“你和我说实话,你究竟是怎么想到截这封折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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