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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声音响亮,当下就把话传到了外面,立刻就有同章家交好的道:&ldo;这个秀才才是奇怪呢,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说章家不好,莫不是来砸场的?&rdo;光哥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袍,戴着金雀顶的男子,那人大概也就二十一二的年龄,长的面红齿白,却是俊秀,光哥心下就有些不舒服:&ldo;你又是谁?&rdo;那男子一笑,还没答话,旁边就有人道:&ldo;这是从哪里来的小子,连杜解元都不知道?&rdo;&ldo;看他年龄也不大,估计是跟着长辈来长见识的。&rdo;&ldo;他那长辈……是身边的那个老秀才吗?&rdo;话音一落,就有几声讥笑,光哥更是满脸通红。这几个月李员外都把他束在家中,他虽也算是个爱读书的,可什么时候像这次这样,连门都没怎么出过啊。他不敢再在李家作威作福,但一腔怨恨就都放在了章家身上。这次他出来乡试,本是信心满满,哪知竟没能得中,更雪上加霜的是,章家竟有两人中了,那个周弘毅也在榜上!想到这一点,光哥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周弘毅抢了他的榜首,不见得就能中秀才,而若他不是秀才,说不定他这次就在榜上了!这段日子他虽也在府城积极交友,大把银子洒下也有一些附和着,可他都没中举,要往上面攀人家要不嫌弃他的身份,要不嫌弃他的谈吐,总算他爹现在还是个官,他倒不至于混不开,可章家再脑残也不会给他帖子。他不想在友人间丢面子,今天就一个人过来了,不想正遇上郭秀才在那里发牢骚,他灵机一动,就想撺掇着这个老学究来闹上一闹,但从他心底也是看不起这种五六十岁还没能中举的。他正想说点什么,那边就有人道:&ldo;务本兄来了!&rdo;几十人都动了起来,就算不往前凑,也把注意力转到了那边,更有些纷纷上去打招呼,章文庆拱着手和众人行礼,好一通寒暄之后才算安顿下来,章文庆站在中间:&ldo;各位今日能够前来,实是我章某人的荣幸,章务本给大家见礼了。&rdo;说着,又行了一遍礼,弘毅同王天冬也跟着拱手。下面有人笑道:&ldo;我说务本兄啊,你把大家叫来聚聚是挺好的,可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rdo;章文庆笑道:&ldo;这是家中开的一处小店,本不该在这里宴请各位的,但想和各位一起共襄雅事,就选在了这里。&rdo;听他承认这是自己开的店,光哥就想开口,再听他说什么雅事,立刻就道:&ldo;不知是什么雅事?&rdo;章文庆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拍了拍手,然后就听叮的一声,古筝响起,然后就是一个饱满的声音吟唱道:&ldo;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rdo;兰亭序!在座的不是秀才就是举人,又怎么会听不出这是书圣王羲之的《兰亭序》?当下都是一怔,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发现那高台上的蓝布动了,一开始还没什么,再之后一个个小碗就顺着蓝布往前走来,只见那碗里有放着竹笋的,有放着豆腐的,有凉有热有荤有素,竟是一个个菜肴。&ldo;流觞曲水!&rdo;当下就有人惊呼了出来。随着《兰亭序》的流传,几个文人坐在水边饮酒就被认为是雅事,但这种事风雅是不假,耗费也不少。而随着科举的盛行,这种事虽也还有人办,但也越来越少了,却不想今天他们在这室内也见到了流觞曲水,而且不仅是酒水,更有各色吃食!&ldo;那边有餐具,想要品尝的仁兄自可随意用碗内的调羹取到自己的碟子里,那边的酒水也是随意饮用的。&rdo;章文庆笑着开口,然后率先拿了个盘子,挖了一勺竹笋肉片,&ldo;这些凳子,也可以随意来坐。&rdo;这时候哪还有人说他行的是商贾之事?如此风雅的饮食,那是大雅啊!别说郭秀才,光哥也惊住了,其他人哪还有再理会他们的,纷纷效仿?虽然那圆圆的高凳子比不上椅子舒服,虽然先用勺子取了再吃有些费事,可这哪是吃饭啊,这就是行雅事!&ldo;知味,知思!&rdo;杜解元率先开口,&ldo;好一个知味,好一个知思,这正是我辈读书人当来之所,为此,当浮一大白!&rdo;他一举酒杯,下面应声叫好,还有的已经开始作诗留念,更有要杜解元把这些诗词都记下来,也做个集子,说不定将来也能流传千古呢。越说越没边,光哥听了简直就要纠结死了,再见那边已有小二拿来了纸笔,他再也忍不住道:&ldo;都说章务本诗词出众,那不知今日又有何佳作?在今时今日,不是该章举人一领文骚吗?&rdo;这话说的有些恶毒,若章文庆不写那自然没面子,可他若是写了就有些打杜解元的脸了,要是写的还不够好,那就是自己又丢脸又落杜解元的脸面。故此他这话一出,很多人都皱起了眉,还有人想这章家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派这么一个半大小子来捣乱。杜解元这次是身负嘱托过来,当下就想开口救场,哪知那边章文庆却是一笑:&ldo;说起来,有各位仁兄在本无我卖弄的机会,可既然这次聚会是我家提出,这位李家小哥又提了出来,说不得只有舔着脸写上一笔了,写的不好,还望大家不要笑话,来呀,笔墨伺候!&rdo;笔墨是早已拿来的,他又是这里的主家,那小二哪有不殷勤伺候的?立刻就抬了桌子,铺了纸。章文庆取了一支狼毫,吸饱墨水,微一沉吟,就落笔而下。虽然大多人都觉得他这个时候答应作诗有些不智,可也都涌了过来,光哥也想上前,但哪里又挤得上来?他倒也不急,站在旁边冷笑,章文庆在青茗并没有什么才名,这次出彩,一是毕竟中了举,二来也是走了运,当然,那首诗是写的有几分气魄,可想来也是多年积累下的。他不信他还能准备出文庆一直写着,下面又有人帮着念了,&ldo;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rdo;三句话一出,清丽绝艳扑面而来,就算早先有些不喜的杜解元也惊住了,这时候章文庆抬起头,环目四顾了一番,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当下一笑,又低下头把最后一句写了上去:&ldo;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rdo;当最后一笔收尾,四周竟没一点声音,章文庆倒是不急,他最初见到这首词的时候也是完全被惊住了,这次当倩姐让他以此词扬名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一点点的犹豫‐‐实在是拒绝不得!&ldo;好词!好词!&rdo;杜解元知味&iddot;知思居一下就红了起来,虽然其盈利完全没办法和一品绣房第一天相比,但其火爆程度完全是一品绣房无法相比的。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但纵观古今中外我们可以发现,最爱打嘴炮的其实是文人。而且女子要说,多在后宅之内,相会之时,男子却没这些约束,所以不到一天,几乎整个府城的读书人都知道知思居是大雅的用餐之地。怎么个雅法?曲觞流水知道吧,那里就是这么吃饭的!只要是读过几年书的,基本上没有不知道曲觞流水的,可这么吃过饭饮过酒的却不多。这不是河州府如何,整个大留朝都是如此,更确切点说,自唐以下,曲觞流水就减减少了。这也简单,王羲之所在的年代还是高门世家之时,那时寒门子弟能读得起书的屈指可数,读得起书而又还能做官的更少。那时候的读书人,基本上就相当于有钱人。找个清静的地方,让仆人打理出一个场合,然后做做风雅事简直是太简单了。可自科举盛行,大批寒门子弟涌进学馆,不是说这些人都没有雅骨,可要读书要交友要拜师一般家庭都要捉襟见肘,更何况再做什么大雅之事了。跑到野外对着某个有典故的地方抒发抒发胸臆也就罢了,曲觞流水这种事还是交给有钱人家去做吧。而对于有钱人家来说,这种事虽不是承担不起,可自宋以后的确渐渐少了。在这里可以感叹下时间横流,岁月杀猪之类的话,但就同人们向往乌衣一样,对曲觞流水这种事还是从心中有种认同感的。此时知思居推出来后,立刻就受到了读书人的欢迎,他们觉得这才是他们应该聚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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