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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华可不等这位老人家把命里注定了的这句话解释出来,这就抢着道:&ldo;你这句话,我不能相信。譬如说哪人命里算了他该做强盗,他一定就要去做强盗,不许他作好人吗?又譬如说,命里注定了这人要发财,他就坐在家里动也不要动,有大元宝会落到怀里来吗?&rdo;姚老太太道:&ldo;哟,这话不是那样说。命是注定了的,人总是要向好的路上走。&rdo;春华道:&ldo;哦!你老人家也知道命注定了,还是要向好路上走的。那么,你老人家为我想想吧,我是怎样向好路上走呢?&rdo;姚老太太被她顶撞得无话可说,苦笑着道:&ldo;这孩子,了不得,谁说话,就顶撞着谁,连我也顶撞起来了!&rdo;五嫂子道:&ldo;她的精神还没有恢复过来呢,你老人家去歇息一会子,让我来陪着她坐一会子就是了。&rdo;姚老太太手扶了拐杖,对床上呆看了一会子,也就走了。但是她虽默然地受了春华这一顿顶撞,不曾加以答复,然而她发现了这孙女许多天以来闷闷不乐,哭笑不得,那究竟为了什么事了。
在这天傍晚,她摸索到媳妇宋氏屋子里,悄悄地问了这事的根底,吓得瞪了两只老眼,连说了不得。因为是廷栋相公的女儿,假如做了那不端之事的话,不但是廷栋在这村子里当一族之长的相公,无脸见人。便是这一家人,都也会觉得家教不严,要受人家的谈论。所以老太太一发急,无辞可措,只是在儿媳妇面前,连连地说了几回怎么好?怎么好?宋氏也就瞪了眼,咬了牙道:&ldo;我总算管得严的了,不想管得这样的严,还是出了乱子。看这贱丫头,一回死不成,还要死两回,决不会就那样回心转意的。我想她死了也好,死了也落得个干净身子,免得为了父母丢丑。&rdo;老太太道:&ldo;这事情闹到了这步天地,你光是咬牙切齿地恨她,那也是没用,依着我的意思,第一步还是先哄着她,省得寻死寻活,哭哭闹闹,等这个风浪过去了,再作道理。我们这是哑子吃黄连的事情,你还是不能做出生气的样子,让别人知道呢。&rdo;
宋氏有什么可说,也就只好点着头,叹了两口气。她心里也就想着,这件事不宜瞒着丈夫,等他晚上教书回来,一定得把这详细的情形告诉他,还是把女孩子管得紧紧的呢?还是把她送到婆家去呢?只要丈夫拿出三分主意来,自己也就轻了担子了。
不想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姚狗子跑回来道:&ldo;师母,相公不回来吃饭了,我们姚家出了大事了。&rdo;宋氏在心惊肉跳之余,有人大声音说话,也不免吃惊,何况姚狗子如此大声,嚷着出了大事了。那情形是十分的紧张,不由她不觉得心房乱跳,由房里跌撞出来,手扶廊柱道:&ldo;什么?我们姚家出了大事了?&rdo;姚狗子道:&ldo;可不是?毛三叔砍了人了。&rdo;
宋氏望了他道:&ldo;你说毛三哥砍了人了,砍了谁?这也不会闹的是一族的事呀?&rdo;姚狗子摇着头道:&ldo;那是漂亮的老婆害了他。我狗子这一生不发财,也不想好老婆,也决不会拿了斧头去砍人。&rdo;宋氏沉了脸道:&ldo;你这是信口诌些什么?到底他为什么砍了人?你怎么知道?&rdo;狗子道:&ldo;全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就是我一个人知道吗?&rdo;说着话时,高抬着两手,跳了起来。宋氏道:&ldo;你发了狂了吗?说了半天,比了半天,你还是没有说出一点原由来。&rdo;狗子这才站定了道:&ldo;这是昨天晚上的事,毛三叔在腰里插了一把斧头,到冯家村找他老婆去了。事先他已经查出来了,他老婆上街卖布,同人做出不好的事来了。&rdo;宋氏喝道:&ldo;你胡说!她不是这样的人。&rdo;狗
子两手比着,正说的高兴,被宋氏一喝,他又呆了,将头垂在肩膀上,掀了嘴道:&ldo;你不信,等相公回来就明白了。若是她没有错处,她为什么跟了跑了呢?&rdo;
宋氏将桌上的水烟袋拿起来,在堂屋靠墙的椅子上坐下,取了根纸媒,用手抡着。狗子接过来,在正中佛龛上的长明灯上点着了,然后双手捧了纸媒,送给宋氏,自己退了两步,站在堂屋门边,低声笑道:&ldo;师母还要不要我讲呢?这事可闹大了,迟早你也是会知道的。什么迟早,今天晚上,相公回来,你就会知道的。&rdo;宋氏吸了两袋烟,才道:&ldo;毛三哥不是在厘卡上有事吗?怎么分得开身来?&rdo;狗子道:&ldo;你看,天下的事,就是这样说不定呵!谁也猜想不出来的事,那个男人,就是厘卡上的划丁。毛三叔在卡子上同事了几天,访得清楚,前三天半夜里,没有看见他那同事,他料定了是到那歇脚的人家去了。不想他赶了去,扑了个空,打糙惊蛇,把他那个划丁吓得没有回座船。一连三天,他见这人不回座船,更是疑心,半夜里就跑到丈母娘家里去捉jian。这倒遇得正好,离着他丈母娘家门口不远,他老婆带了两个包袱,跟了那划丁逃走。他虽是没有想到对面来的人就是他老婆,但是他是来捉jian的,也不愿人家碰到他。所以听到了前面有脚步声,就赶快缩到桔子树下躲着。等那两人走近了,唧唧哝哝说话,好像有女人说话,他有些疑心了,就喝问一声什么人?毛三婶到底是个有胆量的女人,她答应了说:&lso;我们赶早到河那边永泰镇去的,是强盗吗?&rdo;
宋氏道:&ldo;难道她丈夫的声音,她都听不出来吗?&rdo;狗子道:&ldo;怎么听不出来?可是事到其间,也是无可奈何?她不先答应一句,安住了自己的脚,丈夫撞出来了,不更难说话吗?她一面答应,一面就叫那划丁快跑。毛三叔也听出是老婆说话了,拔出腰上插的斧子,追着那男人砍了去。不想心慌意乱,自己跌了两跤,到底让那男人跑了。毛三婶也是往她家里跑,不管那男人,毛三叔在后面跟着,大叫捉jian。他老婆在前面跑着,大喊救命。这一下子,狗也叫,人也喊,把他们村子里人吵醒。毛三叔追到他老婆面前,用斧子就砍。&rdo;
狗子口里说了不算,两手捏了拳头,作个举斧头砍人的样子。宋氏见他瞪了两只大眼,两手高举,身子一跳,仿佛就是毛三叔在那里当面砍人,吓得两手捧了水烟袋站了起来,向狗子望着,口里还不禁哦呵了一声。狗子笑着伸直了腰,向宋氏摇摇头道:&ldo;没有砍着,毛三婶等他靠近了,向地上瘫了下去,毛三叔斧子砍下去,砍在石头上。那一下子,大概是不轻,他自己对人说,手震麻了。等他来要砍第二下,毛三婶早是捉住了他两只手,两个揪着,滚着一团。自然冯家村子里人也都跑来了,把他两个人分开。大家拿灯一照,见是两口子,这倒奇怪了,为什么在半夜里打架呢?大家拥到毛三婶娘家去,毛三婶说丈夫来杀她的。为什么丈夫要到娘家来杀她呢?说是要和她同出门去,把她卖了。&rdo;
宋氏道:&ldo;这个谎撤得不像呀!&rdo;狗子道:&ldo;自然是不像。但是这是在她们冯家,除了毛三叔,还有哪个是姓姚的?他们不由分说,还把毛三叔打了一顿,打得遍身是伤。还是他的丈母娘怕是把他打死了,也是一场官司,拦住了大家,放他走了。毛三叔哪里走得动?是带走带爬,到街上去的。他原来想着,不好意思回来,只在街上水酒店里,买了一包打伤药末子,用水酒泡着喝了。就在水酒店里睡了大半天。还是水酒店里伙计不服气,把我们村子里上街去的人,找了去和毛三叔见面,才把他找了回来。大家听了这话,都不服气,在祠堂里开了议,派了族下两个人到冯家去,要他们依我们三件事:第一,要他们族里人,到我们祠堂里来陪礼。第二,要给毛三叔养伤费。第三,要毛三婶今天就回来。一件不依我们,就要和他冯家人打大阵。(就是械斗)&rdo;宋氏听了说打大阵,立刻两手抖颤着,连那管水烟袋,都有些捧不住,颤着声音道:&ldo;嗳呀!这不是好玩的事呀!十年前打过一回大阵……&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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