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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最后的格格

天羽得意地说道:“算你说对了。以后我又多了一个称呼。”说着啪地来了个立正，敬了个标准的礼，清了清嗓子道:“方大队长!我被升为巡捕房的大队长了!”云香一拍手:“哇，太好了!要好好庆祝一下。”“你是王府出来的，厨艺一定很出色，看来我今天有口福了。”“厨艺？”谁让自己撒谎说是王府的下人，这次好了，真是报应不爽!云香尴尬地笑了笑，讪讪地说不出话来。到了厨房，面对着锅瓢碗盏、灶台水缸，云香根本就是无手下手。毫不容易把火生着了，却扔进了几根湿柴禾，这下好，没一会儿工夫，整个厨房就全是烟了。云香被呛得不行，拼命咳嗽，一张小脸上东一道西一道都是烟灰子。天羽走进厨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这狼狈而又可爱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不经意地打趣她道:“你不会生火啊？”“我在王府只陪格格，厨房的事都不太懂。”云香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天羽屏住呼吸走过来，打开门窗通风，挑出正在狂冒烟的那几根湿柴禾，麻利地扔进一把干燥的柴禾，小扇了几下火势便旺了起来。热锅、烧油、剁蒜、下菜，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厨房里窜气扑鼻的菜香，灶台上满是欢快的炒菜声。云香看得呆若木鸡，半晌才出声欢呼道:“哇，方大哥，你好厉害。”天羽笑笑，飞快地切起别的菜，云香在一旁笨手笨脚地打起了下手，一时间厨房里只有炒菜的滋滋声。从十三岁起，天羽便再也没有享受过这种有“家”的感觉，此时此刻，偶尔偷瞧云香那明亮的眼睛，红红的脸庞，暗自希望时光停滞，直到永远。没有银子，只有几件宝贝行头，良玉、希雅和班主三人无计可施，只好到积善堂大宝那里去打地铺。良玉为希雅专门扯了一个布帘子，歉意地道:“希雅，以后委屈你了，要跟我们这几个大男人睡一起。”希雅满不在意地道:“有什么委屈的，能跟大家在一起才是最开心的。”班主一边摆弄他的宝贝行头，一边焦虑道:“可是，我们以后靠什么生活？”良玉充满信心地道:“师父!你放心，良玉虽然不能唱戏了，还有很多其他事情可以干。我是男人，我就不信，凭我这一双手养活不了大家。”一旁的大宝也接茬道:“是啊，还有我，我也是男人。”被大家的情绪感染，希雅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也诚恳地道:“我也是，虽然我是女流之辈，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不会比你们差的。”班主大为感动:“好，那我们就一起努力。”班主伸出手，大宝先握了上去，希雅又握了上去，最后，良玉也握了上去。四个人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皇帝退位，国家共和，很多东西都和以前不同了。最明显的是，以前老少爷们都留着辫子，谁敢剪了辫子那就是大不敬，是要掉脑袋的，可如今走到大街上，看到的都是清爽的短发。大宝是个随大流的人，拉过良玉也去剪了一刀。两人拿着自己被剪断的辫子，甩了甩头，感觉到这一辈子都没有过的轻松。一切从头开始，剪发似乎预示着所有的一切都会有转机，都会好起来。良玉和大宝开始到处找事情做。去码头扛包、在饭店端盘子、去铁匠铺学打铁，良玉每件事情都用心去做，然后一个从小学戏并且很早便走红的武生根本不会做这些事情。那些工头和师父根本等不及良玉学会就将他赶走，良玉面对这前所未有的挫败，沮丧无比，终于忍不住在树林中狂奔、狂喊，跑不动了，喊不动了，他颓然地倒在地上，使劲用手砸地，喃喃道:“我真没用，真没用，真没用!”尾随而来的大宝死命地阻止良玉自残的行为，大声对他喊道:“温良玉!你的确没用!这么点困难就把你给打倒了？如果有一天，你跟云香格格又碰上了，你是想告诉她，对不起，我很没用，我什么都没有!还是告诉他，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给你一辈子的幸福!温大哥，别这么快就跨掉，要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这是大宝这一辈子说过的最富有文理的一段话，良玉虽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却犹如醍醐灌顶，眼中又有了光芒。他揪住大宝的衣襟道:“大宝，你说的对，从今天开始我会忘掉温良玉，忘掉过去所有的种种，我叫阿良!我是个普通人，我要重新开始!”大宝看良玉的模样，知道他已经从逆境中找到了方向，心中大为欣慰。两个人相视点头，想着未来种种，眼睛里都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世间路天寒地冻，积善堂里也是冷得没有一丝暖意。班主想起身拿东西，一个眩晕坐了下来。一旁的希雅关切地扶住他，道:“师父，你没事吧？您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加上这一折腾，希雅真怕您累病了。”班主疲惫地道:“没事，全京城都一样，师父能挺过去的。”希雅乖巧地道:“我知道师父最厉害了。哎，不知道大师兄和大宝哥找到活儿了没有？”这时，良玉和大宝有说有笑地走进来。希雅欢天喜地地迎上去:“大师兄，看你们俩这么高兴，一定有好消息!

第30节：最后的格格

良玉笑道:“大宝，把东西拿出来。”大宝拿出一个纸包，凑到希雅面前。还没有打开纸包，一股食物浓郁的香气便扑鼻而来。整个冬天都没有接触什么荤腥的胃不受控制地一阵痉挛，希雅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大宝故意使坏，将纸包擎在离希雅鼻子一巴掌距离的地方来回挪动，屋内香气四溢，希雅馋得口水都要掉下来了，连班主也被吸引过来。希雅忍受不了大宝的挑逗，大喊道:“哇，是什么？快打开，快打开——”大宝闹够了，笑着打开纸包，竟是一大包牛肉。他得意地说道:“味香斋的卤牛肉。”味香斋，京城有名的百年老字号。卤牛肉，最关键的在于牛腱的选取和卤制的汤料，味香斋对于原料的选取总是精中择精，不肯砸了老店的招牌。最厉害的是味香斋祖上研制出了一种秘方，用这种秘方熬制的汤料最适宜卤牛肉，卤货不但色泽红润，幽香扑鼻，更是软硬适中，老少咸宜。因此百年来生意越来越红火，每天都是供不应求，价格更是不菲。要想买到味香斋的卤牛肉，不但需要银子，更需要时间去排队等候，因此有“一肉难求”的雅号。希雅一听到“味香斋”三个字，只觉得嘴里一阵甘甜，大喊道:“太好了，师父，您快过来吃两口。”班主不由得笑道:“瞧你急的，一点闺女样儿都没有了。”希雅又羞又窘，不依道:“人家已经二天没吃过东西了。”良玉和大宝但笑不语，看着希雅狼吞虎咽起来。那班主走南闯北，见识颇广，自然知道这卤牛肉来之不易，看着分量也是花费颇多。他心一定，捻起一块搁在嘴里细嚼慢咽起来，问道:“良玉，你们找到事儿做了吗？”虽然是句问话，却带着笑意，想来心中十分笃定。大宝和良玉对视一眼，得意地笑了起来。大宝道:“当然找到了，像我和温大哥这样的人才，跑到哪儿别人不都得抢着要。是不是，温大哥？”良玉沉稳地点点头。希雅从牛肉上抬起头来，含含糊糊地问:“真的？真为你们高兴。那是在哪儿做事？”大宝有些支吾:“反正……反正是很体面的活儿。”良玉宽慰道:“师父，您就放心吧。”这时，希雅皱起鼻子往空中嗅嗅，又往大宝和良玉两人身上嗅嗅，皱眉道:“好像有一股女人的香味儿，是从大宝哥身上发出来的。”大宝心虚地看了良玉一眼，连忙跳到良玉身后，嘴里嚷嚷着:“别乱说，我哪来的女人啊？你可别胡乱给我按罪名。”希雅不以为然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凶什么凶？”良玉笑着劝道:“好了，好了，别闹了，我知道大家都饿了，吃吧，吃吧——”积善堂里一片其乐融融。花满楼门前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一阵风过，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上天空。班主和希雅的衣服虽然单薄且陈旧，但是破了的地方都被希雅细心地缝补好，两人虽然骨瘦如柴，倒也是干净整洁。此时两人正坐在街边卖艺，一个拉着京胡，一个唱着小曲儿，面前放个小盘。一曲儿唱完，看的人没几个，给钱的就更少了。班主看了看盘子里零碎的几个小钱，不由得叹了口气。希雅见状道:“师父，天太冷了，不如我们改天再唱？”班主无奈道:“再唱一曲吧，良玉和大宝在外面忙活，我们也得给他们添把劲儿呀——”说罢班主再次拉响胡琴，希雅却忽然不唱了，班主顺着她的目光朝前看去，只见良玉和大宝各揽着一个妓女走进了花满楼。希雅不敢置信地说道:“师父，这不是大师兄吧？”班主愤怒地站起来:“是他，就是他，我真没想到，我以为他在辛苦工作，没想到他居然在这里逍遥快活，我……”一怒之下，班主提起家伙就走。希雅匆匆追上去喊道:“师父——师父，你等等我——”与街上哈气成雾截然不同，花满楼的后院里一派姹紫嫣红。姑娘们个个穿红戴绿，香肩裸露，不时地发出一阵妖娆的笑声，风情万种，好一片旖旎春色。在龟奴的指挥下，姑娘们唧唧喳喳地排成一排，跟着良玉学身段。花满楼的老鸨花妈妈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虽年近不惑，却保养得如三十刚出头，腰肢款摆，依然柔软风骚。她拉着花魁百日红过来，嘴里说道:“新来的师傅好得不得了，你只要跟他学上这么一招半式，保管你终身受用。”百日红猛不丁看到良玉和大宝，顿时愣住了:“温良玉？花妈妈，你开什么玩笑，叫我来跟他学身段？人家可是头牌，他有空吗？”香帕捂嘴，花妈妈笑得花枝乱颤:“有有有，他呀，现在唱不了戏，没饭吃才找到我们这里来。我走了，你们都给我好好学，女人呀，相貌还在次要，关键是身段，明白吗？”众姑娘都娇滴滴地应是。花妈妈满意地上前招呼生意去了。良玉撇下心中的尴尬，正色道:“红姑娘，我们可以开始了吗？”百日红问道:“你缺钱对不对？”大宝知道两人以前的过节，忙上前一步道:“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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