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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见他便扑了过来,哭丧说话带着梗咽,“你还我儿子媳妇啊!呜呜呜呜,他们死得好惨啊!活生生被雪妖烧死!”她半跪晃动着叶清时的手臂,哭得不能自已,一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赶紧过来搀扶她,“母亲,你快起来说话,哥哥嫂嫂都是因为他的失责才死的,你快起来呀!”后面站立的人群也开始纷纷哭诉。“你让我们家破人亡!”“村里的人都快死完了你才从山上下来!”“你把小公子拿去给雪妖,你是不是和那些妖怪一伙的!”“你连镇子都不顾了!前些日子妖怪来袭的时候你在哪里?”“是啊是啊,镇子里天天人心惶惶的,大公子你怎么能置我们不顾!”人群里嘈杂的七嘴八舌,更多的人远远地观望,生怕他突然发了飙自己也跟刚才那人一样。偌大的村子,受过他救助的村民成百上千,可这个时候,竟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一把杂草扔了出来,砸在叶清时头上,接着其他人也开始跟了起来,菜叶,树枝,什么乱七八糟的,只要是拿在手上的,都朝他扔了过来。叶清时不躲也不闪。一个怯生生的女声在人群中响起,“你们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循声望去,是个身形单薄的女子,虽不是明艳动人,但也算温婉清秀——原来是那王樵夫的女儿,王琴。她挥着手拦着过激的村民,“大公子也不想的,她已经尽力了,不是他的错。”可是身体太单薄,在人群里被推搡着就快要站不住。“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你当然帮着他说话!”“不要理她!”“对!走开!”王琴被人群推推攘攘,挤兑到了最后,跌坐在地上。“你们不要这样,大公子对我们有恩,我们不能这样对他,快停手!”声音颤得厉害,谁知道她是鼓足了多大勇气才说出这些话,可微弱的声音立马又被人群淹没。那老妇人依然紧抓着叶清时不放,哭得眼泪鼻涕都混在了一起,“叶老掌门在的时候,白龙镇可从来没出过岔子,几百年来我们都相安无事,怎么一到你手上,白龙镇就鸡犬不宁。”叶清时忽然想到,他出世之时,算命的说他是不详之人,或许是真的,他就是扫把星,克死了这村里所有人。“我的儿啊,可怜的孩子,怎么就丢下我不管了。”她说得期期艾艾,围观的人只觉可怜之极,相较而言,那叶清时便又多了几分可恶。在这原本平静的村子里,天降之灾谁家也难以承受,如今无辜遭受了,总要有人来担上责任不是,不然那无处寄放的情绪缺口,向谁发泄?“叶清时,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老妇人跪坐在地,抱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走。叶清时低头看着她,冷冷道,“那便送你与他们相聚。”剑起,剑落。老妇人便没了声。“母亲!”她的小儿子赶紧扑了过来,“母亲!母亲!”摇着老妇人的尸体,半晌,他抬起头,眦目欲裂。“叶清时!我跟你拼了!你这妖怪!”说着举起拳头扑了上来,叶清时轻轻一退,他便扑了个空。“叶清时,你这个鬼模样,是不是早就跟那些妖怪一伙了!你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他回过头,对着村民一挥臂,悲痛欲绝,“大家都看到了,这个妖怪把我母亲杀了,我母亲只是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老妇人,他竟滥杀无辜!我不认他这个掌门!呸!他是个妖怪!”群众刚才本来被叶清时那一剑吓得不敢上前,被这一说动,又开始附和。“我们人多,不要怕他!把他绑起来去祭台祭天!”“绑起来!绑起来!”后面的人纷纷附和,涌上前。孤鸣寒光一闪,那小儿子颈间便是一道细细的血痕,然后便和他母亲倒在了一起。人群顿住了脚步,鸦雀无声。叶清时提着滴血的孤鸣,没再看他们一眼,他举步前行,刚才还吵着要把他绑起来的村民谁也不敢出声,胆怯地后退。叶清时收起剑,往虚无峰走去。一路上的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上前,只得远远地观望。大多数村民心里其实还是感激叶清时的,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叶清时就成了这副模样,现在的叶清时,比妖怪更可怕,而之前的那两次妖怪作乱,也确实是因为他的失职。叶清时一提衣摆,踏上了冰凉湿润的石阶。越往高,他就越觉得孤独,这是他曾经走过这条路的感受,最后到达云雾飘绕的峰顶,他就被隔在了云彩之上,从此他的生与死,再没有人看到,越往上,空气越冷,可底下的人,只会在遭受厄运的时候才想起他。回到虚臾水洞,他用掌风点亮了石桌上的蜡烛。一张丝质卷轴打开摆在石桌上,细滑珍贵的质地与这简陋的石洞显得格格不入。它一半铺在桌上,一半还未完全展开来,看上去像是翻阅之人慌忙之中丢了它在桌上离去。叶清时就是回来取这卷丝轴的,丝轴上密密地写着文字和图画,最右侧写着“玄阴经”三个字。叶清时把它卷起来,收进了胸前。这是叶氏祖上传下来的卷轴,上面记的都是精要的术法,可是里面很多道法太过狠厉,后来叶氏族人将其尘封,便成了禁术,压在那一堆古籍里再没被人碰过,叶氏祖训里这卷轴碰不得,每一代掌门自然深谙这个道理。叶清时当时为了去救孙景文,别无他法,只好把着卷轴打开来用,他翻了半天,发现只有一种制毒的方法能够速成,那毒一沾伤口便会溃烂腐蚀活体,叶清时也顾不了那么多,或许对付雪妖还能起上作用,如果能救孙景文,手段卑劣又何妨?他速速提炼好毒液后,将他们悉数涂在了孤鸣剑身,连卷轴也来不及收回,便匆匆出了门。可是如今,他已失了一半修为,也已压制不住自己的心魔,靠着平常那些叶氏剑法道术,只怕是连曾经功力的一半都难达到,这卷轴里的道法虽狠厉,却能使他事半功倍,功力大幅度提升。收好东西,叶清时正欲转身,余光却飘到了角落里的那口大箱子,他站立了片刻,最终走到了箱子前,打开了它,从箱底里摸出了一盏碧绿的竹盒,他将竹盒握在手中,遮在了袖口里。当叶清时下到山脚的时候,天已渐黑,仍是有一堆不怕死的村民打着火把,熙熙攘攘地围在了底下,为首的就是他的父亲和姨母。刚一看见他,叶夫人便扑倒他在脚边,发了疯似的抓打着他,“叶清时!你赔我清晚!赔我清晚!你这个贱人,杂种!你害死了清晚!你赔我儿子!”她悲恸难忍,连站都站不稳,“清晚是我的命啊!呜呜呜!”她头发散乱,眼眶发黑,“叶清时!这么多人死你怎么还没死!你这个贱人!我把你养这么大你竟然这样对我,你害死了我的清晚,你害死了我的清晚,呜呜呜呜,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叶夫人早已失了理智,扭打着撕扯着叶清时的衣物。叶清时冷眼看着她,掌风起,叶夫人被推离了几尺外,叶清时剑身一挽,剑尖便直指叶夫人喉间,剑锋触及皮肤,血珠便渗了开来。叶清时稍一用力,这剑便要穿过那女人的咽喉,正欲加大力道之时,一人扑过来双手握住了剑刃,鲜血瞬间从手指间渗出。“清时,住手!”原来是叶淮。“清时,你弟弟已经不在了,你还要杀你的姨母吗?清时,父亲身边已经没有亲人了。”叶淮像是一夜间白了头,漫布沧桑,“清时,你不能再错了,你不能再错了啊!”叶清时居高临下,冷冷道,“我错在哪里?”叶淮满布皱纹的眼睑上似有泪痕,“清时,你错了,可你还能回头,你是我的儿子,父亲总是会原谅你的,弟弟也只有你能救回,不要再杀害无辜的人了,你还可以救回弟弟,以后我们一家人,圆圆满满地在一起。”叶清时冷笑几声,他的父亲还想着他救叶清晚呢。“我最大的错,就是做了叶清时。”说罢他抽回孤鸣,血立刻溅了叶淮和叶夫人一身,叶淮失了重向后倒去,叶夫人见他要走,立刻爬了过去想要拉住他,叶清时一回头,孤鸣挥过,叶夫人一条手臂直直地被砍了下来。“啊啊啊!!!”叶夫人惨叫着痛晕了过去。“看好她,下次可就不止一只手臂了。”叶清时走下最后几阶石阶,村民们纷纷绕道,这叶清时果真是疯了,连自己的父母都能狠下毒手。火光在他脸上跳跃着诡异的光,他走过身侧一群群村民,那些都是他曾经熟悉的面孔,现在却都把他当作怪物。后来他走过了王樵夫身边,王琴站在他父亲身侧,有些害怕,却又更加想要安慰他……叶清时停住脚步,侧过身,看向了王琴,那眼中的戾气终于缓和了些,他垂下眼,低声道,“王小姐,对不住,清时怕是只能负你终身了。”“大公子……”叶清时并没有理会,继续前行,走过人群末端时,他回过身,修长的手指抚过袖中冰凉的竹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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