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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妈妈神色一动,&ldo;炼精还气,可不是一般女子能承受得起的。您承受不了,此事难为补益,长此以往,只怕是要吃亏的。现在您提起这事,只怕还是惧大于爱吧?&rdo;
见蕙娘垂首不语,似乎默可,她略略沉吟片刻,便吩咐蕙娘,&ldo;其实此事说来玄之又玄,不过也就是脱胎自《□》的道家养生之法,这样的功法,我这里也有一套。只是从前顾虑到您的身份,未能倾囊相授而已。您常练此法,假以时日,也就能和姑爷旗鼓相当,不至于不谐了。&rdo;
说着,就将几句口诀传给蕙娘,一边又道,&ldo;这毕竟是慢慢才见效用的,现今姑爷既然征挞得您吃不消,那么我这里有些手段,虽粗俗些,但却极见效用,学与不学,却在您自己了。&rdo;
&ldo;这种事本来就最粗俗了。&rdo;蕙娘想到能报权仲白几次把她折腾得竟要开口求饶的仇,便觉得浑身血液都要沸腾起来,她丝毫不以身份为意,&ldo;再说,两军相接,比的是手段,又不是身份……您就只管传授吧。&rdo;
江妈妈不知想到什么,眼底竟掠过一丝笑意,她一背手,一本正经地道,&ldo;可姑爷既然天赋异禀、长大过人,则有一事,姑娘必须先行办到……否则,怕也不好教的!&rdo;
蕙娘不禁大奇,忙道,&ldo;您尽管说‐‐&rdo;
江妈妈便压低了声音,说出一番话来,听得二少夫人神色数变,脸上不禁浮现红霞,她有些忸怩了,&ldo;这‐‐就不能随意将就吗……非得‐‐&rdo;
见江妈妈不说话了,她又一咬牙,&ldo;成吧,这件事就交给我,一两天内,一定给您送去。&rdo;
焦阁老一席话,说得神医心事很沉,他今日只叫了十余个病人,因又都无过分的疑难杂症,随意开出方子,冲粹园有的药,就冲粹园里抓了,冲粹园里没有的,他也指明城内药房,病人们自然是千恩万谢,权仲白也不以为意。用过晚饭,便让小厮打了个灯笼,自己在冲粹园中闲步赏月,想到广州风物,一时也不禁心cháo起伏:不论自己这个妻祖父究竟有何用意,保太子,是否还是为了限制杨家,但在孙家起落上,他这句话是没有说错的,一旦孙侯去位,只怕广州开海,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轰轰烈烈了。
开海贸易、地丁合一,都是影响深远的国策变动,承平帝虽然年号承平,可态度是一点都不承平,宫中朝中都不宁静,四野也不太平。现在的大秦,看似中兴之势才起,处处都有生机。可危机也和生机一样浓重,这个庞然大物,就像是一艘载重过沉的海船,许多小事一旦处理不好,都有倾覆的危险,更别说是危及中宫的大事了,权仲白不愿过问政事,不代表他不了解政事,不参与政事‐‐毕竟,身为朝野间唯一深受皇上信任的神医,他自己也很知道自己一言一行的分量。
但很多事,不是这么简单,要推太子一把,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要保太子一年,那就有无数的工夫等着他做,其中更有好多心机算计,是他所不喜、所不愿为的,可既然在阁老跟前许了这么一句话,他也不可能说不认账就不认账……
思绪半晚飞驰,从朝事而发散开去,又想到边事,还有那生机勃勃的广州风光,亦时不时在脑海中添乱。权仲白心思纷纷,他越性屏退下人,自己提着灯笼,就着一点在成片黑暗中微不足道的烛光,熟门熟路地进了归憩林。
今夜云重,在奔涌不定的云海之中,星月不过是偶然投下的一束微光,达氏的墓碑只是一道浓黑而硬冷的长影,权仲白在墓碑前站了许久,心思倒慢慢沉静下来,他拍了拍墓碑顶部,几乎是自嘲地一笑,&ldo;嘿,这一生交游广阔,医好多少人!心事上来,陪我的只得你这一块石头。&rdo;
可这一块石头,究竟并不只是一块石头,它所代表的身份,如今已为另一个活色生香刁钻难缠的少女占据,她要较他小了近一轮,可心计深沉手段百出、兼且野心勃勃、霸气四溢,争胜之心从未瞒人‐‐这所有种种,权仲白在这块石头跟前是不讳言的,&ldo;全是我不喜欢的,同我喜欢的,简直截然相反。&rdo;
可她毕竟还是住进来了,理直气壮地和他分享着他的卧房‐‐甚至还反客为主,把他逼离了自己的地方。只要一想起焦清蕙,她的脸、她的声音,她那‐‐说也奇怪,在他心里,她总是睥睨外露,一脸的挑衅‐‐那骄傲的风度……焦清蕙虽不讨他的欣赏,虽令他头疼,可却毕竟是活泼鲜亮的。死人没法和活人争,这一点他明白,可他应在自己身上,他不能不有所感伤:他欣赏的那个,在他心里只留下几处眉眼、一点声音、些许言语,可他不欣赏的那个,却神气活现,四处侵略,立雪院变成她的,没有两个月工夫,连冲粹园都不见了,变作了她的焦氏园。
最讽刺一点,她要侵占他所有的东西,却不喜欢权仲白这个人。焦清蕙对她妹妹,感情是深的,她那一笑、一娇嗔、一调弄,全然出于真意、出于热爱,这世上的假,最怕是遇到了真,只这一句话,将她的所有娇嗔都比出了做作。是啊,虽说夫妻敦伦之事,她极为主动,可她似乎是根本就不喜欢他。她不过是想要将他驯成一条服从的狗,将他之所以成为他的所有人格抹煞。
而他呢?他不能不奋起去保卫他的所有物,去保有这些本来是他的,又轻易变成她的,可论理还应该是他的那些东西。就算不能驯服她,他起码也应当令焦清蕙明白她的界限,将他的生活抢救出来‐‐怕是难以全身而退,可起码,失掉的不能太多。
一想到这个,他就要比想到政事更烦、更畏难,而唯有此事,是归憩林无法给他任何安慰的。权仲白站了很久,只有越站越烦,他索性又拎着早已经燃尽的灯笼从归憩林里出来,一路摸黑到了莲子满,望着远处灯火隐现的甲一号,他越发有些沮丧了:扶脉厅虽然也有给他住宿的地方,但焦清蕙没有干涉病区,一个临时住处,哪里比得上甲一号的舒服?
站定才一叹气,正待举步,忽见池中灯火渐起,一艘采莲小船,自莲叶间徐徐滑了过来,焦清蕙就立在船边,手持竹篙,船顶挑了一盏孤灯,此时风吹云散,漫天万千星辉大放,和着灯辉洒落,衬得她眉目莹莹、柔和温婉,于一池摇曳莲花之中,竟有不食人间烟火之感,几令人疑真疑幻。
即使以权仲白的阅历,亦不禁心中大动,一时瞧得痴了,他站在桥边未曾开口,还是焦清蕙举起竹篙,在他脚前轻轻一点。
&ldo;上船吗?&rdo;她问,微微扬起脸来,在桥下看他。&ldo;相公?&rdo;
事后权仲白想来,这居然是焦清蕙头一次叫他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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