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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第1页）

春华把话听在心里，次日一早起来，就把鞋底麻绳一齐找了出来，将一块布包卷起来，放在桌上，摆了一会子，觉着不妥。心想母亲看到了，以为我是急于要出门，说不定，她又不要我去的，因之把那个布卷放到橱子里去。到了上午，破例到堂屋里来坐着，以为祖母和母亲看到，必定会叫自己到五嫂子家里去的。不想今天上午祖母和母亲全是有事，并不在堂屋里闲坐。看看天井上she下来的太阳，已经走上堂屋中间来了，恐怕是午饭要上桌。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才到五嫂子家里去喝绿豆稀饭，这现在可以不必了。因之自己下了个决心，自动的出门，于是由橱子里取出那个布卷，夹在胁下，悄悄地走到堂屋里来。可是刚一出里房门，就听到宋氏大着声音在堂屋里骂小兄弟道：&ldo;这么大的小孩子，一点儿不听教训，爹不舒服，躺在床上，你还是这样高兴，大的是不听话，小的是话不听，这真叫做父母的人灰心！&rdo;

春华立刻将身子一缩，把那个布卷塞到床上枕头下，倒呆坐在椅子上，一点没有主意。可是人虽在椅子上，眼睛可不住的向窗子外照墙上看去。只见那太阳光一寸寸的向下照来，那正是说太阳当了顶，五嫂子绿豆稀饭，恐怕已煨烂了。自然她并不是光叫自己去喝绿豆稀饭，这里面必然另有别情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也是急于要知道，在家里发呆，那又怎是个了局，于是猛然抽了那个布卷，就向外走。走到堂屋里，宋氏猛然叫了一声春华，她吓得心里一哆嗦，只好站定。宋氏道：&ldo;五嫂子昨晚上约你去喝绿豆稀饭，你怎么还不去呢？&rdo;春华真不料说出来是这样一句好话，因答道：我这也就打算去了。&rdo;偷偷地看着母亲的颜色，虽然还瞪着两只眼睛，脸上还没有什么凶狠的神气，这才慢慢地移动了脚步，向五嫂子家来。

五嫂子在堂屋里看到她，直迎出篱笆外来，携了她的手，走到屋子里去，放了门帘子，望了她的脸，低声道，&ldo;这件事，我是想告诉你，可是我又怕告诉你。&rdo;春华倒吃了一惊，红着脸道：&ldo;难道在我身上有什么变故吗？&rdo;五嫂子伸手轻轻拍了她的肩膀道：&ldo;你不要害怕，是喜事，不是什么坏事。那位屈少爷，为了什么事走的，你都知道吧？&rdo;春华道：&ldo;你这话越说越远了，怎么会牵扯到他身上去？&rdo;五嫂子笑道：&ldo;不忙，好事从缓等我来慢慢地告诉你。&rdo;春华道：&ldo;你看你这人说话，自己是多么颠三倒四！我一进门，你拉着我的手就说起来，怎么倒说是我忙？&rdo;五嫂子也不和她理论，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将泡好了的茶，斟一杯放在她面前，这才手上挥了蒲扇，坐在一张矮椅子上，向她笑着。春华手端了杯子呷茶，眼可看了她微笑，因道：&ldo;我偏不着急，你不说出来，我就不问你。&rdo;五嫂子笑道：&ldo;我把你请了来，特意告诉你消息，哪有不说之理。那屈少爷，他胆大极了，和大妹两个人居然在省里住着一处。&rdo;春华皱了眉，又笑道：&ldo;管她呢。&rdo;五嫂子道：&ldo;他们和李少爷，在省城里常有来往。&rdo;春华放下茶杯，胸口一舒气道：&ldo;你怎么知道这件事？&rdo;五嫂子道：&ldo;屈少爷回三湖来了，昨日晚上，偷偷地溜到我们这里来了。&rdo;

春华伸着手道：&ldo;带来的信呢？&rdo;五嫂子道：&ldo;信可是没有，屈少爷带的是什么实在的话吧，屈少爷说，他若是能够和你见一面，当面说上几句，那是更好。若是不能够当面说，以后就由我这里传消息，只要你约定了日子走，他就把李少爷找来，包好一只船，在对河永泰镇弯住，你什么时候上船，什么时候开走。这样一来，你就鳌鱼脱了金钩钓，摇摇摆摆不回头了。&rdo;五嫂子说着这话，也和春华得意，将扇子在胸前不断地挥着。春华微微地笑着，将手抚摸了桌沿，许久没有作声。五嫂子道：&ldo;他把话说完了，就叫我问你，你的意思怎么样，我就对屈少爷说，不用问，她一定愿意走的。&rdo;春华笑道：&ldo;你倒知道我的心事。&rdo;她只说了这样一句，依然又低头微笑着。五嫂子笑道：&ldo;也许是我猜错了，只要向屈少爷回断一句就是，好在他也不能把你拉了走。&rdo;春华道：&ldo;你这不是故意……&rdo;话未完，她又盈盈一笑。五嫂子正色道：&ldo;还是说正经的话。你看这事妥当不妥当？你有什么话，尽可以告诉我。他约在明日一早，在渡口上字纸塔旁边，等我的回信。&rdo;春华皱了眉道：&ldo;你是知道的，我年纪轻轻，哪里懂这些事。不过我有个机会，倒是可以告诉你。就是过两天，我娘要我到外婆家去拜寿。外婆家里就没有人管我，做寿的时候，人多手杂，一混就混出了门的。若要走，最好就是五月二十七八这两个日子。&rdo;五嫂子道：&ldo;你外婆家不是到永泰只有两里路吗？&rdo;春华道：&ldo;到河边下那就更近，由屋里翻过长堤去，那就是的，假如船弯在我屋后面，那一溜就到了。&rdo;五嫂子笑道：&ldo;这就越说越近了，我办的这事，总算合你的心了吧？我就是这样回屈少爷的信，就说你什么都愿意了，在二十七八这两天把船弯在你外婆屋里后面等着。&rdo;春华听到了这里，又把头来低着，默然地没有作声。五嫂子道：&ldo;你到底是说话呀，到了这要紧的时候，你又一字不提了。&rdo;

春华依然不说，春华皱眉道：&ldo;你怎么老说这句话，有心耍我不成。&rdo;五嫂子这才笑道：&ldo;我怎敢耍你？这话说出来，他们是胆大包天。&rdo;于是将声音低上一低道：&ldo;屈少爷来说，李少爷的意思，想约着你一路逃跑。跑的地方就远着啦，是从前包老爷作五殿阎王，日断阳来夜断阴的所在。&rdo;春华笑道：&ldo;你不要摔故典了，一说出来，更不是那么回事。我想你说的这个地方，准是河南开封府。&rdo;五嫂子听说，就不由两手一拍掌道：&ldo;还是大姑娘才学好，一猜就猜出来了。&rdo;

春华笑道：&ldo;这也用不着耍什么才学，明摆着在那里的。只是这话怎么和你说的？有些靠不住吧？&rdo;五嫂子刚要张了嘴说，春华就向她摇着手道：&ldo;你低声一点，屈玉坚他真来了吗？你不要冤我！&rdo;五嫂子道：&ldo;我的大姑娘，我有什么事冤过你？你这个时候，是在难日里头，我们旁边人，就是不能帮着你，也犯不上来耍你，与我有什么好处？&rdo;春华手撑了头，静静地想着而且还微闭了眼睛，于是点点头道：&ldo;唔！我想你五嫂子也不会拿我这可怜的人开心的，你再把他的话，细细地学说一遍给我听。&rdo;

五嫂子将蒲扇沿咬在嘴里，转着眼珠想了一想，因笑道：&ldo;大致我已经记得了，他说，李少爷到他家里去，看他和大妹两个人，过得很好，就也想同你学他们的样。&rdo;说着，看了春华一眼，她似乎感到一种惶恐似的，脸上红着，立刻把头垂了下去。五嫂子道：&ldo;他家乡有很好的房子可以住，而且还有田租可以收得吃。在那个地方，还有洋学堂可以进去呢。而且屈少爷带了大妹，也同你们一路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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