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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青衣（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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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荼蘼花开的最繁密，时髦的人都叫它曼殊沙华。于是，她也随着叫，不知不觉便爱上了它的味道，它的颜色，它的形状，甚至一切。就像是爱上一个人，到最后爱到毫无理由，仿佛命中注定，收回了因果，只剩下了牵绊。

她也是一个有新思想的女学生，剪着齐耳短发，眉目清秀，若从你的身边小跑而过，似沐着三四月的春风，清新舒适。但她的认定里还是有几分传统与执拗，认定了就不撒手，就像一个痴傻的呆子，只要入了迷，便无法自拔。

她喜爱解花语，更喜听。所以她对荼蘼花入了魔障，懂它的悲，懂它的喜，解它的寂寞与无奈，流眼泪的时候更像是林黛玉附了身，见什么都有一番愁滋味。

“穆君！你在干什么？”好友石晓晓突然从背后窜出来，猛拍了一下她的背，吓得差点将手中的书掉在地上。

她胆子本来就小，此时心里更是扑通扑通的跳，“干嘛突然从身后窜出来，吓死了！”

石晓晓调皮的撇撇嘴，将目光转移到她手中捧的书上面，“你这么认真，在看什么呢?”

“红楼梦啊。”穆君低头将梅花书笺卡在自己刚看到的那一页，然后轻轻地合起来。

校园里的花湖是最有吸引力的地方，丛生两畔，春暖花开时节更是赏心悦目，并不嘈杂，却相反有种静意盎然的美感，杨柳微微拂动，那个邂逅的时节却恰好处秋季，看似一切都将凋零，却隐隐孕育着新的生命，新的期待。

穆君的双眸干净明亮，却有着不匹配年龄的忧伤，或许是她太过多愁善感了，思绪繁多，不太容易被追踪。

“现在人家都学着洋文，看着洋书呢，这红楼梦你都看了多少遍了，怎么现在还在那看呢？”

“我才不会像那些人般崇洋媚外，更不屑于那些洋文洋书！”她露出她的骄傲，甚至民族的骄傲，捍卫自己喜好的主权，丝毫不退让。

“人家那是紧跟时代潮流，你瞧如今教书的人都不叫先生了，叫老师，teacher！”

“一个人呢，是不能阻挡时代潮流推进的。可是潮流如果是让我们的民族去顺从其他的民族，比如说是日本，那我倒真是宁愿退回到百年千年前，去为曹雪芹修墙砌瓦，去为司马迁抽刀劫狱！”

“是，才女！你说的句句何曾不在理过。”石晓晓自知反驳不了，便晃晃脑袋表示投降。

“哎?你知道吗，听说梨园前几日出了一个新青衣，我听那些爱好观戏的同学们讲说，那青衣的身段，容貌皆惊为天人，每日慕名前去的人很多呢！”

穆君并不显得多么感兴趣，却认真对她道：“这世间女子从古至今惊艳貌美的数不胜数！前有西施貂蝉，后有阮玲玉周旋。书中更是美女如云，黛玉宝钗亦称得上绝色，才情美貌丝毫不差。如今，像你所说，那到底也只不过是停留在表面的姹紫嫣红，过了那个气候，也就没有可值得追捧的了，火候一过便被别人抛诸脑后！”

“哪里！”石晓晓听她这一番说，激动地辩驳道：“你是不知道那些人有多热情，多么痴迷于那个青衣，都说她的声音如天籁，身段更是柔美动人，这几日慕名为他而去的人只增不减，甚至有那些军阀大佬，富商们要出钱买下他呢！最让人称奇的是他竟然是一男人！”

“男人？”穆君眼睛一亮，盯着她，确有惊讶，仿佛来了兴趣。

“对啊!怎么样，我们明日也去瞧瞧？”石晓晓拽着她的胳膊，显得特别好奇感兴趣。

“明日？”穆君皱眉，她虽惊讶，却不至于特别感兴趣，却只好妥协，去凑凑热闹也没什么。

那个时期的穆家也算是有些资产，她的父亲做药材生意，在杭州，上海，北京皆有店铺，满满一个富商。所以家中女人也是甚多，姨娘就有四五个，一个比一个貌美，穆君的母亲则是她爹穆魁雄的结发之妻，属正房。历史上，正房都是忍气吞声被那些狐狸精欺负最惨，被自己夫君最为冷落的那一个，可穆魁雄却不是这样，他懂得先来后到的孰轻孰重，即使再宠那些比较貌美的姨太太，也不会冷落自己的结发之妻，他的威严与精明让人不敢轻举妄动，即使女人之间再有什么你争我斗，也不敢掀起太大的血雨腥风，他的家法也算为严格，所以相比较石晓晓家，她们家还算得上是安宁。

她有两个哥哥，在穆魁雄面前扮作小绵羊，实则纨绔至极，风流韵事被穆君看的透透的，但她从未告诉过穆魁雄，她懒得掺和哥哥们的破事儿，能清净一刻是一刻，她想着若某一天被父亲发现，那就很少安宁了。

回家后，她便听到父亲向那几位姨娘兴致勃勃的说着什么，她已经很久未见到父亲露出那样喜滋滋的表情。

“爹！你们在说些什么呀？”她走过去倚在穆魁雄身边，挽着父亲的胳膊。

三姨太笑的很是妩媚，捏了捏她的脸蛋道:“你爹这是在说梨园那位出了名的青衣呢！”

“青衣？”穆君故作不解的歪头，“是我同学他们说的那个扮青衣的男人么？”

“看吧看吧！就连这些小孩子都知道了！”五姨太靠在穆魁雄另一边，黏的最近，最容易娇嗔的对穆魁雄说话，平常对她则是爱理不理的样子，穆君无所谓，她也讨厌她，很少正眼瞧她。

穆魁雄笑的很爽朗大声，显得很兴奋，将穆君搂在怀里道：“就连我这个平常对戏曲毫无兴趣了解的宝贝女儿都知道他，他若不是个男人，我定将他收了去！”

“爹！你越来越过分了！对个男人都感兴趣！”她抬起头，故意惊讶撇嘴。

“男人的征服欲永远都是那么强！”说话的是二姨太，比较沉稳那一个。

“不就是个戏子嘛，还是个男的，人家看你们这些男人就是不知足！再说那个青衣那么抢手，军阀，政府官员都想买了去，哪儿还轮得到老爷你。”五姨太话语中醋味很重，讥讽之意又那样明显，穆魁雄瞬间便收了笑意，冷冷的看向她，她便愤愤的“哼！”了声，转过头识相的住了口。

穆君见此，虽没多言，心里却是感到特别舒服。

“戏子的一生都是悲苦的，台上台下演绎着两种人生，有时候扮着扮着便糊涂了，忘记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即便是被那些军阀官员抢了去，也是一种束缚，随着时间的消逝，他们也渐渐会被折磨殆尽，他们的心思不被世人所知，他们想要的或许就是一种简简单单的生活，简简单单的幸福。他们的一生仿佛都是活在别人的流言蜚语里被人说长道短，一瞬间众星捧月，一瞬间便低落到尘埃里，甚至这一辈子可能再也抬不起头。”穆君说完这番话便引来在座家人所有的目光，只不过是因为她的眼里竟莫名其妙噙满了泪水。

“小君，你怎么了？”问她的是二姨太。

“君儿？”穆魁雄惊讶又疑惑，盯着女儿的脸。

“多愁善感!”五姨太瞄了她一眼，小声嘟囔，还不忘观察一下她身边穆魁雄的表情。

穆君恍然清醒，她知道自己的情绪外露了，而且还如此明显，有些不好意思，眨眨眼睛便迅速抹掉眼泪。

“爹爹，我先上楼去啦！”说完，便离开匆匆跑上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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