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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如水的美人,如果再加上一点点智慧和冷静,一般都那些自命不凡的男人糊弄得服服帖帖。
至少现在顾翰源就有被安抚到,他在金曦月的刻意引导下,介绍了这十个月以来外面的天地发生过的桩桩件件,讲述了现在姜家军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要迎回沐国贵女,表白了我那么爱你,我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你,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最后则是在美人的温柔乡中得到了极大的安定,这时又有侍从来报,说陛下召集太子殿下和众王公大臣商议和谈之事,便只能用莫大的毅力将自己从温柔乡里拔出来,操心国事去也。
金曦月目送走了顾翰源,几乎是在顾翰源离开的那一瞬间,那一身温柔如水就褪了下来,嫌恶地掸了掸方才被顾翰源碰过的衣服,表情立刻就沉了下来。
婢女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金曦月,担心地开口:“曦月……”
“我没事,放心吧。”金曦月对婢女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婢女是金曦月的好友,名字叫沈秋芳,原本亦是沐国贵女,只是都被作价抵金卖给黎国,之前的尊卑贵贱自然都不作数了,沈秋芳原本也是要被发配洗衣院任人欺辱的,只因金曦月求过了顾翰源,这才让她以婢女的身份来伺候她,总免了在洗衣院再受折辱。
沈秋芳却不放心:“少来,光背影我都能看出到你的倦怠,你靠着我歇一会儿吧?多少事愁不完的。”
好友都这么说了,金曦月不再坚持,由着沈秋芳把她扶到了软塌上,脑袋枕上了沈秋芳的大腿,由着旧时老友给自己慢慢揉着太阳穴,许久,金曦月才道:“你说,那位要迎所有沐国女子归国的姜元帅,哦,还有那位苏军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沈秋芳揉太阳穴的手顿了一下,道:“自然是很好,很好的人。”
但夸完了姜元帅与苏军师,她自己的情绪却一点也飞扬不起来:“可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我们回去之后怎么办?汴都未破时,咱们哪个闺中小姐行为不检点些便要被夫人们来来回回念叨要守妇道要本分要贞洁,别说身子了,手被陌生男子牵过都是大麻烦。可真到了作价抵金之时管你那么多,有夫婿的没夫婿的,有婚约的没婚约的,总之都能被天子拿来抵做银钱,到得黎国军营之后谁不是饱受侮辱作践,行牵羊礼时谁身上又有片布遮身?经受了此等侮辱,现在再归国,国人会怎么议论我们,夫家会怎么看我们?……哦不对,我们还能有夫家么?”
不会了。
自从一步迈入黎国大营始,姑娘们就没有将来了。
沈秋芳说的这些,金曦月又如何不懂?
她颓然闭上了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秋芳,抛开这个不谈,你想回去么?”
沈秋芳愣了愣。
南国对她还有吸引力么?
自家父亲,标标准准的士大夫读书人,主和派,从小教育子女的就是忠孝仁义,真正国难当头时却并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妻子儿女,又因为不是皇亲国戚所以没那个级别被掳到北边来,现在还在南国朝廷吃香喝辣,没准还已经续了弦,可能还写过几篇奏疏劝谏今上不要作妖不要打了安安生生过日子吧,哪里会记得北边的她们。
自家母亲,倒在黎国将一干人等押解回国的路上,死状凄惨,弃尸荒野,任野狗啃食,连口薄棺都没混上。
自家姐妹,不堪受辱当场自尽的有之,死在路上的有之,入了洗衣院的有之,与王公贵族为妾为婢的有之。
不说家人,说她们这些苦命的女子,现在已经很难形容是死痛快还是活痛快了,自尽没死透的,曾经被挂在旗杆上以儆效尤,流血三日方才咽气,活着苟且偷生的,她陪曦月去洗衣院时,能看到她们那被磋磨到再没有当年半分神采的眼神,能看到那些腌臜到甚至开始发臭的伤口。
留在北边?然后忍受这些刽子手一辈子?
不说恶不恶心,只说如今颜色正好,尚能以色侍人,他朝人老色衰,又将如何自处?
回到南边?然后被士大夫攻讦一辈子的不守贞洁?
……妈的是我们不想守贞洁吗?你们男人自己没有守住江山,自己丢脸要以女人抵债,你们以什么立场来指摘女人不贞?
可是不去南边,不去北边,天下之大,又哪里有她们这些苦命人的容身之地呢?
沈秋芳长长叹了一口气,实在不知如何抉择,一闭眼,眼泪水吧嗒吧嗒地落到了金曦月脸颊上,她急忙伸手去擦,金曦月自己也觉涩然。
“秋芳。”金曦月默了一下,低低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是于我,我在黎国真的多待一刻都觉得恶心。即便不为如今生活尚且过得下去的你我,且为洗衣院里的姐妹们,且为那些在其他王公贵族府里为妾为婢,受男主人淫辱,受女主人打骂的姐妹们,我们都不能再在黎国待下去了。”
“可是他们会放人么?”沈秋芳苦涩道,“认真说来,洗衣院中的姐妹们形同……”她咬咬牙,道,“形同娼妓,于那些王公大臣而言,糟践过后便……便估计不值什么了,如今姜元帅兵临城下,点名要黎国将她们交还,他们卖上姜元帅一个面子,也不是不能还回去。可我们呢,太子才说了那恶心巴拉的‘谁都不能将你和他分开’,他能轻易放手?那些已经进入各王公贵族的后院为妾为婢,还因异国风情而颇得宠爱,甚至有些还怀了身孕的人,那些王公贵族能轻易放手?他们若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非说我们已经死了,难道那位和我们连面也没见过的姜元帅还会为这一个两个的女子和他们掀桌子不成?”
金曦月长长一声叹息:“我知道。我想,这种事情……姜元帅也好,苏军师也罢,他们能做的最多就是给黎国一些压力,但这到底涉及我们自身,他们那边使他们的力,我们也要使我们的力,总不能干坐着等结果。”她咬了咬牙,强调道,“总不能和在沐国那样那般,只想着父亲兄长会保护我们,却被父亲兄长亲手送进了地狱。”
“可……”沈秋芳涩然道
,“我们能如何呢?”
能如何……能如何……能如何……
金曦月闭上眼睛,脑海里开始疯狂走马灯一样过一遍各方势力,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什么力量可以暂时团结一下,什么力量必须虚以委蛇糊弄糊弄……
许久,她长长吐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时双目只剩下了坚定:“扶我起来。”
沈秋芳:“曦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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