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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第1页)

清秋在墙这边槟榔眼儿里,看见那一股酸劲,实在忍不住笑,爬着梯子慢慢地下来,伏在梯子上笑了一阵。然后抚摸了一会儿鬓发,走到前面院子里去。冷太太看见,问道:&ldo;什么事?你一个人这样笑?&rdo;清秋道:&ldo;刚才我在墙眼儿里,看见一班人在隔壁作诗,那种酸溜溜的样子,真是引人好笑。&rdo;冷太太道:&ldo;你不要瞎说,金先生的学问,很是不错。&rdo;清秋正色道:&ldo;他的诗倒是不错,我听见人家念来着呢。一个大少爷脾气的人,居然能作出那样的好诗,那倒是出乎人意料以外。&rdo;冷太太道:&ldo;他们家里有的是钱,在学堂里念了书不算,家里又请先生来教他,那文章是自然会好了。&rdo;清秋道:&ldo;舅舅也在那里呢,回头舅舅回来,我倒要问一问,那是些什么人?&rdo;冷太太道:&ldo;你舅舅怎样会加到他们一块儿去了?其实他要常和这些人来往,那倒比和一些不相干的人在一处纠缠好得多。我想,你舅舅的文章,和金先生一比起来,恐怕要差得远哩。&rdo;她母女这样议论,以为宋润卿不如金燕西。其实燕西今天出了个大风头,对于宋润卿是钦佩极了。晚上宋润卿吃得醉醺醺地回来,一路嚷着进屋,说道:&ldo;有偏你母女了。我今天可认识了不少的新朋友。里面有孔总长的少爷、孟总长的少爷、杨科长许多人。下一次会是孔先生的东哩。我知道的,他家的房屋非常好,我倒要去参观参观。孔先生为人是很谦让的,坐在一处,你兄我弟,毫无芥蒂的谈话。此外孟先生,也是很好的。不过年纪轻,调皮一点。要论起资格来,今天在座的十几个人,除了三个公子哥儿,他们谁都比我的资格深些。&rdo;清秋笑道:&ldo;舅舅的官瘾真是不浅,饮酒赋诗,这样清雅的事,也要和人家比一比官阶大小。&rdo;宋润卿道:&ldo;姑娘,你不是个男子,所以不想做官。但是我又问你一句,将来做舅舅的给你找姑爷的时候,你是愿意要做官人家弟子呢?还是要平常人家弟子呢?&rdo;清秋板着脸道:&ldo;喝醉了酒,就是在这里乱说,一点也不像做老前辈的样子。&rdo;说毕,自己进屋子里去了。宋润卿看见哈哈大笑,一路走歪斜步子,回屋睡觉去了。在他的思想,不过外甥女骂得太厉害了,借此报复一句,实在也没有别的意思。在清秋听了,倒好像她舅舅话出有因似的,让宋润卿走开了,就和她母亲说:&ldo;妈,舅舅今天酒喝得不少,你看他说话,颠三倒四。&rdo;冷太太笑道:&ldo;你知道他是醉话,还说什么,就别理他呀!&rdo;清秋道:&ldo;醉了也不能好好地提起这句话呀。&rdo;冷太太道:&ldo;你舅舅本来有口无心,何况是醉了,你别理他。&rdo;清秋见他母亲老是说别理他,也就不往下追。

到了次日,清秋见了宋润卿就说:&ldo;舅舅,你昨天喝得不少吧?&rdo;宋润卿笑道:&ldo;昨晚倒是算乐了个十足的。&rdo;清秋对他笑一笑,心想,你说的好话哩。但是这一句话说到口边,又忍回去了。宋润卿不能未卜先知,自然不晓得她是什么意思,看她笑了一笑,也就跟着一笑道:&ldo;你别瞧舅舅什么嗜好也没有,就是好这两盅,这也花钱很有限的哩。&rdo;清秋道:&ldo;昨天舅舅喝得那个样子,也能作诗吗?&rdo;宋润卿道:&ldo;干什么去的?当然要作诗。&rdo;清秋道:&ldo;舅舅把这些人的诗,都抄了一份吗?你把诗稿子给我看看。&rdo;宋润卿道:&ldo;我自己的诗稿子在这里,他们的,我没有抄。&rdo;清秋道:&ldo;舅舅的诗,我还看少了吗?我是要看那些人作的是些什么呢?&rdo;宋润卿道:&ldo;他们的诗,不看也罢了。我这里有燕西作的两首诗,倒还可以。&rdo;说时,在袋里摸了一阵,拿出一卷稿子,交给清秋。清秋道:&ldo;怎么这字是舅舅的笔迹哩?&rdo;宋润卿道:&ldo;这本来是……我抄的哩。&rdo;清秋将诗念了一遍,手上带着手绢,撑着下颏,点了一点头。见燕西的诗,头头是道,似乎还不在她舅舅以下哩。宋润卿道:&ldo;你看怎么样,比你舅舅如何?&rdo;清秋笑道:&ldo;笔力都是一样的,不过词藻上比舅舅还漂亮些。&rdo;宋润卿笑道:&ldo;你的眼力不错,总算没有说我不如人家呢。&rdo;说毕,笑着走了。

清秋看那诗,觉得他意思未尽,很想和他一首。走回屋去,走到书案上正要动笔砚,猛然见笔架上斜放着一封信,上面写着:请袖交冷清秋小姐玉展,那笔迹正是燕西的字。这一见,心里不由得扑通一跳。心想,这一定是辱娘带来的。她怎样做这荒唐的事,把来信放在桌上。这要是让母亲看见,一查问起来,怎样回答?在她这般想时,手上早将那一封信顺手拿了过来,放在袋里。看一看,屋外并没有人,便躺在床上,抽出信来看。她眼睛虽然看着信,耳朵可是听着窗外有什么响动没有?她用手慢慢将信撕开,早是一阵香味,扑入鼻端。抽出来是一张水红色的洋信纸,周围密排小线点,那个字用蓝墨水写的,衬托得非常好看。那信是语体,后面抄出刚才的两首诗,要请指教。清秋觉得人家太客气,老是置之不理,未免不合人情,因此也写了一张八行,对他的诗,夸赞了两句。信写好了,用个信封来套着,标明金燕西先生亲启。但是信虽写好了,可没有主意送去。随便就把那信也塞在枕头下。照说,要让韩妈送了去,最是稳当,自己却不好意思拿出来。若是亲自送到邮政局里,让它寄了去。心想,舅舅是常到那边去的,设若他不知道,随便把信放在桌上,一不碰巧,让舅舅看出笔迹来,也是不方便。筹思了半天,没有什么好计策,便叫韩妈道:&ldo;辱娘,你来。&rdo;韩妈卷着衫袖,湿了两只手,走进房来,笑着对清秋道:&ldo;我洗衣服呢,姑娘,你叫我什么事?&rdo;清秋话说到口边,顿了一顿,又吞回去了。还说:&ldo;我渴极了,你把那ju花沏壶水来喝。&rdo;韩妈道:&ldo;哎哟!你躺着一点事没有,你就自己去沏吧。&rdo;说时,用围裙揩着手,正要开橱子去拿ju花。清秋道:&ldo;你别拿了,省得麻烦,妈那里有茶,我去喝口凉茶就成了。&rdo;韩妈道:&ldo;你瞧,叫人来,又不去,这是怎样一回事?&rdo;清秋笑道:&ldo;你不是怕麻烦吗?省得你麻烦啦。&rdo;韩妈也猜不透她的心事,又出去了。

那边燕西写了两封信了,没有看见什么反响,也没接着回信,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在上午等了一会儿,不见韩妈来,下午要把诗稿给父亲看,就坐着汽车回家了。先是在自己那边书房里鬼混了一阵,后来就向上房去找父亲,只进了月亮门,就见梅丽提着一个铜丝穿的千叶石榴花的花篮,从西院笑嘻嘻地走过来。燕西道:&ldo;嘿!哪里来的这一个花篮?远望着像个火球一般。&rdo;梅丽笑道:&ldo;今天是三嫂子的老伯母过生日,你不知道吗?&rdo;燕西道:&ldo;你别胡说了,人家五六十岁的老人家,要你送这样红彤彤的东西给她!这要是一二十岁的人结婚,新房里也许用着它。&rdo;梅丽道:&ldo;王伯母的礼,干吗要我送?我是把这花篮送给朝霞姐姐的。&rdo;燕西笑道:&ldo;是的,她家那个朝霞和你很说得来。她母亲做生日,你送她一个花篮这算什么意思?&rdo;梅丽道:&ldo;你不知道吗?她家今天有堂会戏呢。咱们家里有好些个人要去。&rdo;燕西笑道:&ldo;这里面自然少不了一个你。&rdo;梅丽道:&ldo;戏倒罢了,听说有几套日本戏法儿,我非去看看不可。和朝霞好久没有见面哩,今天见了,送她一个篮子让她欢喜欢喜。七哥,你也去一个吗?要不要打一个电话给秀珠姐姐?&rdo;燕西道:&ldo;你为什么总忘不了她?&rdo;梅丽笑道:&ldo;你两个人真恼了吗?我瞧你恼到什么时候为止?&rdo;燕西淡淡地笑道:&ldo;你瞧吧!&rdo;又问道:&ldo;爸爸在哪儿,你知道吗?&rdo;梅丽道:&ldo;今天不知道有什么事,一早就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呢。&rdo;燕西笑道:&ldo;那可好极了。&rdo;说时把手上一个纸包交给梅丽,说道:&ldo;爸爸回来了,你就把这个交给他,就说是我拿回来的。&rdo;梅丽道:&ldo;你大概刚回来,又要走吗?&rdo;燕西道:&ldo;我不走,我还找六姐去呢。&rdo;梅丽道:&ldo;回头上王宅去听戏,咱们一块儿吗?&rdo;燕西道:&ldo;我不定什么时候去,也许不去呢。&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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