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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这时,旁边高处也传来叫好声,众人回头看时,就见不知哪家妓馆的阁楼上,正站着几个人,也朝这边拍手鼓臊。七娘也不理会那些人,只接过邝不疑递去的帕子擦汗,道:“如何?”
邝不疑此时又没了正经,含情脉脉看着七娘道:“好!真是好舞!今年长安城的舞魁娘子非你莫属!”
七娘瞪他一眼,佯装恼怒道:“就是一张嘴甜罢了!”
邝不疑附在她耳旁,不知嘀咕了句什么,七娘便嗔怪着要打他。方犁见他二人又闹起来,忙站起身要告辞回家,邝不疑也不甚留,临行前只叮嘱他,叫他诸事放心,在家安坐便可。
第二日,邝家侍卫小四便到方家送信来了。据小四说,他亲自去南营里问了,也见着贺小郎人了,果然一切安好。小郎听说三郎惦念,还教他告诉三郎,不日便可还家一趟,教他也要保重身体云云。方犁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夜间每每想起邝不疑的那句调笑话,心情不免有些异样。一边忍不住要惦念贺言春,担心他衣物带得不够,夜里害冷;一面却也疑惑起来,不知道这份心意,到底要算作什么。
到十月底时,北风渐冷,方家去北边的商队返回京城。方犁每天和墩儿李财等人清点货物,整理账目;他本来托人在两市里打听铺面,如今有了回音,也要带李财和人谈价钱,日逐忙得脚不点地,再也没心思理会余事了。
这日傍晚,他骑着马带墩儿从外头回来,已经觉得冷风刷得脸疼,一路只盼着早点进屋暖和暖和。到家后,墩儿替他牵马去马厩,方犁一边呵气暖手,一边跑进了门。就见院里站着一大群人,都围着一人说笑。见方犁回来,六儿忙跑过来,道:“三郎三郎,你快来瞧谁来咱们家了?”
方犁一抬头,就见人群里最高的那一个,正含笑望着自己。黑狐狸毛的斗蓬领子衬着那人,愈显得俊眉修目,年少英武,可不正是贺言春么。
作者有话要说:引自屈原国殇
心意决
从方犁进来的那一刻起,贺言春眼里便再没了别人,所有的人和声音都如潮水般退去,成了虚无的背景,那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清清楚楚映入眼里。
他急煎煎地跑了来,直到此时,才如捧着一股清泉,把心里的焦渴都安抚住了。
直到旁边有人拍了他一下,贺言春才惊醒过来。就见方犁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笑,道:“几时从营里回来的?”
贺言春忙敛了心神,道:“今儿休沐,一早便往家里赶,看了阿娘便往这边来了。”
旁边顺子等人都满脸艳羡地围着他,七嘴八舌地感慨:“几天不见,如今春儿竟成宫里侍郎了!贺侍郎,快和我们说说,皇宫里是个什么情形?屋里都铺着金砖罢?皇帝老儿长甚样?听说后宫里娘娘们比天仙还貌美,你可曾亲眼瞧见过……”
贺言春笑道:“我还不曾进宫呢,等进去了再告诉你们。不过,只怕要让你们失望,听说当今圣上根本不是什么老儿,还年轻着呢。再者,侍卫在宫墙外巡守,娘娘们在里头,轻易不露面,哪能让我看到?”
众人听了纷纷叹气,都替他惋惜。就见六儿那吃货又眼放精光地道:“春儿春儿,听说宫里有御厨房,整天燃着炉子,一个炉子烤糖饼,一个炉子煮饽饽,一个炉子做糕点,皇帝啥时候想吃了,都有热乎的送到嘴边,真是这样的么?”
这回连胡安都笑了,戳着他额头道:“胡说些什么!你当皇帝跟你一样,整天就惦记着吃?……真是的,从来也没人饿着你,怎么就生出这么个没出息的样儿?”
说话间,早有人眼尖,看到贺言春不仅衣饰华贵,腰上更是多了个新新的香囊,忙指着嚷嚷道:“阿也!你们快瞧这是什么?春儿也挂香囊了!我早就说,他模样儿越长越俊,将来喜欢他的小娘子不定有多少!这可不是有人送香囊来了?”
顺子紧挨贺言春站着,闻言一把扯过香囊去。贺言春忙赶着他要,伙计们便都嘻嘻哈哈开起玩笑来,在院子里疯成一片。顺子边躲边笑道:“实话告诉我们罢!是哪个小娘子送你的?有什么好羞的?说了又不少块肉!大伙儿都替你欢喜着呢。快说快说!……咦这针线活儿不错啊……”
最后到底被贺言春夺过来了,他也不解释,只一边珍珍重重地把香囊挂回腰间,一边抿嘴笑着,瞟了一眼方犁。就见方犁刚还欢欢喜喜的,此时脸上却有点不自在了。
贺言春看在眼底,忽然心念一动,顿时一颗心怦怦乱跳起来,一面恨不得立刻同三郎解释清楚,免得他误会;另一面却暗搓搓地想试试他,看他是不是真为了这点事不高兴。
等众人在院里热热闹闹叙过一阵话后,胡安想着方犁从外头回来,必定累乏了,忙道:“别尽在外头站着了,都进屋坐罢!”
方犁便要回房加衣裳,贺言春和胡安跟着往他房里去,众人这才渐渐散了。路上贺言春见方犁缩着脖子,不由握了握他的手,果然有些冷,忙两手拢着帮他取暖,嘴里责怪道:“这是往哪里去了的?怎么出门也不多穿些衣裳?”
方犁笑道:“早起还出着大太阳,谁想到下午就阴了?”一边说着,一边却不露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
贺言春自然留心到了,心里且喜且忧。几人进了屋,胡安从箱子里拿出厚衣裳给方犁换了,又端上热茶和两碟糕点来,让两人先垫垫饥。说了两句话,又苦留贺言春在家吃晚饭。贺言春忙推辞说,阿娘早已命人整治饭菜,只等他晚间回去,胡安只得作罢,自去厨下叫人准备晚饭了。
等胡安走后,方犁捧着杯子,暖了暖手,才道:“在营里还好么?新认识的伴当,同你处得怎么样?”
贺言春微笑道:“多亏你让邝大哥提前打了招呼,进去后别人看程五郎面上,都肯照拂我,我有做得不好的,也肯在旁提点我。”
方犁又道:“有没有人欺负你?”
贺言春笑道:“欺负新人是营里定规,免不了的。不过他们待我还好。就只有一个小子,总看我不顺眼,处处寻霉头。我忍他几遭,后来不想再惯着他了,便和他到跑马场单挑。结果我把邝大哥教的箭术露了一小手,他便再没来找麻烦了。”
方犁不由挑眉,惊诧道:“还真有人约你单挑?长官也不管一管?”
贺言春见他担心,忙解释道:“有人管的,只是都是习武之人,难免要彼此切磋,输了的挨两拳也是常有的事。在营里呆久了,自然心里都有数,不会将事闹大的。”
方犁见他说得轻松,却料到其中必定有许多烦难之处。幸好如今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他也就不再提,想了想又道:“刚听你说,还不曾进宫值勤,这些时日一直在南营里么?”
贺言春点头,便把军中日常如何操练一一讲来。南营里侍卫们既要进宫当差,对仪容和行走、站立姿势自然要求严格。新人进去了,头顶一碗水在大太阳底下站一两个时辰是常有的事。若洒出来一滴,便要重新站过。常有新人打熬不住,中途退出或寻了人来说情。不过这点苦头,于贺言春而言算不了什么。其余诸事如习礼仪、练弓马等,他在公主府里上过学,也都略懂一二,跟着练起来毫不费力。是以同僚见他人聪明、做事又勤谨,多有喜欢他的。
一时说完,两人都沉默下来。贺言春觑着方犁神色,低低地道:“三郎,那日小四去营里找我,说你担心我,在家都睡不安稳,我……我听了心里不知有多欢喜……”
方犁听了大窘,心想邝不疑这张嘴,什么都敢往外说。如今言春新收了香袋儿,说不定已是外头有了心仪的人,倒是要赶紧和他解释清楚。忙道:“是我夜里做了个很不好的梦,怕你真的有什么难处,又不肯告诉我们,这才叫邝大哥去打听的。幸好我这梦不像你上回的那般灵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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