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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林教授（第1页）

离开了他，从他温情的质问中逃脱出来，她依旧忐忑不安，她仔细回忆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个手势。她绞尽脑汁也无法从那些表情和手势里挖掘出任何的破绽。他依然是她的，依然爱她，他的爱是那么可笑。

在她心里，他永远是最忠诚，最朴实，最安全的一个，这也是她当初拒绝了众多的追求者，花落赵明的原因，从赵明的眼中，他看到的不是诚恳，而是膜拜。

回到学校，在去参加那个小范围辅导的当间，她满腹心思都在想他为什么急于见到她，为何要选在这个时候，而见到她，又含糊其辞，欲言又止，一丝忧虑涌上吴娞的心头。她看看表，吓了一跳，只剩下两分钟了，她还有一段令人头痛的路要走。吴媛拍拍脑门，一边抱怨赵明的拖沓，一边加快脚步。

她快要错失林教授一段激动人心的独白了。她将书包斜挎在胸前，朝广场方向跑去。

穿过一大片草坪，便是实验楼前一座后现代风格的几何形雕塑，四周有一些鸽子正埋头觅食。吴媛从它们身边跑过时，这些生灵只是象征性的扑了几下翅膀，侧目瞟了她一眼，安闲自在的踱步。其实，那只是一块荒凉而湿润的草皮，看不到一星半点的粮食，这些鸽子与其说是觅食还不如说是休憩，从雕塑中心喷出的水花让它们误以为是从天而降的美食。所以即便它们落下来，也无片刻的安宁，它们被人造的虚假景象所蒙蔽，只能无休止的自我欺骗下去。

可以想象这些愚顽糊涂的生灵将同这一人类的乐园永久的组合下去，成为一幅美妙感人的图景，一对对恋人站在这幅画卷中，伸出虔诚的双手迎接鸽子的短喙，脸上洋滥着无比的幸福。

就在教室门快要关上的一刹那，吴媛的一只手从门缝中穿过，阻止了这一温柔的进程，门刚一打开，吴媛的整个身体便冲了进来，一下子撞在堵厚重而结实的墙壁上，她被弹了回去，摔在门上，发出一记刺耳的响声，

她心慌意乱，重心全无。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按住了她，那力量仿佛巨型铁钳从两旁向她合拢，林教授一脸慈爱的看着她，吴媛抬头扫了他一眼，双颊泛红，她连忙飘开眼神，心似狂潮。

她点点头，轻声说谢谢，可连她自己都听不到，她从林教授有力的拥抱中挣脱出来，低着头疾步向后排走去，她用手偷偷抹去额头的汗珠和那正在满溢的羞涩。

林教授看着她，一面优雅的说道“人到齐了，我们来上课”。

教室不大，只有二十的座位，八个人。这些人散在四处，正以某种一致的表情注视她，而她在一通慌张中留下的痕迹以及和林教授暖昧的碰撞引起了他们低低的私语和窃喜。他们把目光集中在吴媛身上，从不同的角度和距离射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利刃。这些日光在教室的上空形成了一个网络，将她封锁。在这张令人感到窒息的网中，吴媛嗅到了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这张网上下浮动，慢慢收紧，就像正在准备进食的猛兽发出得意的笑声。

她发现到目前为止，林教授的目光始终在她四周游移，他的眼神里浸满了关切和询问。刚才的一撞并不轻，尤其是对于像她这样瘦弱的女孩儿，她在前后两次撞击后留下的余痛还未退去，肩胛骨麻热无比，而胸部在和林教授宽阔的胸膛亲密接触后更是惊魂未定。她坐在那儿，怔怔的看着他。

她知道林教授的眼神包含的并不是单纯的关怀，不止是两代人之间的友好，不止是师生之谊。那是一种超越了各种符号的关怀，那是最原始，最纯粹的男女之间的吸引。她的心动原来只为赵明，她从没想过自己还有精力去为第二个人心动，但不知何时，她的自信开始崩塌，吴媛第一次领略到父亲以外的中年男子的成熟魅力，她为这种魅力神魂颠倒，他的渊博，他的阅历，他讲课时的旁征博引，顾盼自雄，他举手投足间的风流倜傥令她感到一种难以遏制的蠢蠢欲动，她和许多女生一样，拼命鼓掌，她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鼓掌，她们的话语和憧憬都通过掌声释放，到了晚上，通宵谈论他。好像宿命，她一点点的开始向这个己经两鬓染霜的男人移动，一点点走向无法自拔。

课堂在一种娓娓而谈的氛围中进行，林教授带领大家又做了一次精神上的美学之旅，他不断从各个角度渲染这个世界的优美和遗憾，大家会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吴媛手托下巴，眼晴却望着窗外，那座古怪的雕塑又一次闯入她的视野。

她在想赵明此时在干什么，和她分手后他会去哪里呢。他会不会还在那家茶社正和她一样怅然若失呢？或许他早已回到宿舍，在极度的无聊中沉沉入梦。她边想边不时的扭头，不幸的是，每一次扭头都会和林教授的目光不期而遇，像是商量好似地，每一次她都把这认为是一巧合，一次次巧合，巧合从一个点变成一条线，在线的两端，是两台制造巧合的机器。

昊媛在潜意识里恐惧课堂，这种恐惧在她幼年时就发生了。后来，她将其发展成一种理论，关于目光的理论。在她看来，目光是极度的光亮，某些时候它具有摧毀一切的可怕能量，就像原子在爆炸时的所到之处，寸草不留。接受众人的一次目光的齐射需要难以想象的勇气。

她又回忆起在那个逼仄的空间里在人群中，她是如何变成了目光的囚犯，讲台上高高在上的女教师正冷冷的盯着她，那时候她并不漂亮，性格孤僻不招人喜欢，她非常惧怕别人的关怀和打扰，而那个女教师却用一种可怕的目光对她进行无休止的纠缠，对一个小女孩儿那是个噩梦。无论他躲在哪个角落，这些目光都能准确的追上她，然后囚禁她。她的反抗没有用，久而久之，她缴械投降，任凭日光在她身上倾污。最后，她乖乖的站起来，头埋在胸前，像犯了弥天大错一样开始回答老师的质问，她浑身颤抖，泪水就埋伏在眼眶边上。这时一个声音又追了过来“拾起头。”目光不允许她做丝毫的躲避。她慢慢拾起下巴，仿佛一股力量在头顶拉拽。女教师的目光传染给了所有人，她看到所有人都在看她，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一个目光化作一片目光，灿烂辉煌，使她难以睁眼，她浸溺在目光的海洋中，无力挣扎。

她二十年来的生活就是一部不断被别人的目光强暴的历史。

下课时，吴媛还沉浸在自己的冥想中，一只手突然搭在她肩膀上，将她从回忆中唤醒。陈雨菲抱着一摞书，正歪着头，—脸甜美的看着她。

“你来啦，我正准备去找你呢，你还有课吗？”

“没了，我们走吧。”陈兩菲两只脚轻轻地踩着地板，看上去很急。吴媛漫不经心的整理着书包。那边几个人围在讲台周围，正七嘴八舌的问问题。

林教授穿一件修身的西装上衣，淡青色的牛仔裤，眉飞色舞。陈雨菲朝吴媛眨眼睛，暗示她喜欢这个老男人的品味。她俯下身，说了几句悄悄话，吴媛一把推开她，满脸的羞臊。陈兩菲笑嘻嘻的盯着她，又看看林教授，反复好几次。吴媛只能佯作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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