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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实在对水无攸印象深刻,就连齐康,此刻都未必能够认出他来。这哪里还是一个人,分明就是一具干尸了。
「无……无攸……」齐康撕心裂肺般的低吼了一声,就要飞身跳下悬崖,却被杨青和小闵子一把拉住。
「殿下,难道你忘了,那三万兄弟的性命了吗?他们此刻,只怕也早已变成了累累白骨,而这个人,他毕竟还未死。」
杨青在齐康的耳边大吼,平心而论,看到水无攸这样,他心里也不好受,之前水无攸对他也很好,可是现在,若只因为怜惜心痛,就放任殿下下去救人,那么他们对冉国那三万士兵的家属,对冉国的臣子百姓,又将如何交代?
更何况,在江南国公然劫走犯人,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身份,到时候他们死在异国他乡不要紧,太子呢?太子是决不能有任何闪失的。因此杨青忍住心中的痛惜,一把将齐康拽开。
那石场中的水无攸虽然已经没有了人形,然而他武功还在,那声低吼借着风力,也堪堪入了他的耳朵。猛抬头向上一望,就看到那熟悉的身影,虽然风帽遮住了面目,可是他对那身影是何等的刻骨铭心,一时间,不由得呆住了,只觉恍如做梦一般。
「喂,你他妈的发什么呆呢?」忽然凌空一鞭子抽来,水无攸本就破烂的衣衫上又被撕开一个口子,干燥的皮肤裂开,血珠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
他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向上望,唯恐被官兵们发现齐康。眼泪扑簌簌的掉落,裂满了口子的手吃力的搬动一块大石,借以掩饰心中的那份慌乱狂喜,还有不尽的担忧。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搬了多少块石头,只觉得腿脚似乎都不是自己的。水无攸估摸着已经很久了,这才敢在周围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偷偷抬头又看了一眼。
高高的悬崖上,只有枯死的杂草和光秃秃的树木,刚才看到的那些人,宛如是南柯一梦,此时哪里还能寻得到影子。
水无攸知道齐康是离开了,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平安的离开了。于是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猛然松懈下来,他虚弱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顺势便坐倒在地上。
而水无攸不知道的是,就在齐康离开后不久,设立在远处的官衙中,便走出三个人来。如果他看到这三个人,一定会惊恐的大叫,因为这三人正是当今皇上和太子,以及最被皇上器重的大将军石威。
「皇上,臣不明白,皇上既然早已知道齐康会来,为何又不派人提前早作准备,将他一举拿下。」石威盯着齐康等人消失的方向,恭敬问道。
头发花白的老皇帝咳了几声,然后接过太子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才喘吁吁道:「卿宏,身为上位者,要把眼光放远一些才行。我们今日拿下齐康,除了让齐揽和冉国举国愤恨誓死报仇之外,没有任何益处。但是让那齐康今日看见他爱人的凄惨模样,日后在他登基之后,让他得知事情的全部真相,那时他遭受这种打击,必然心神大乱,皇帝心神不定,于他的国家又会如何?待那时我们挥军北上,还怕不会大胜吗?」
石威点头道:「原来如此,皇上果然高瞻远瞩,微臣佩服,难怪您得知王乔乃是冉国内奸之后,却一点动作都没有,就是为了让他坐实水无攸的罪名,让齐康没有半点疑心,只当是内奸陷害,才让水无攸身陷囹圄。否则以他的智慧,我们将水无攸治罪,只怕他早晚会起疑的。」
皇上点头微笑道:「不错,正是如此。」说完又冷冷的看了一眼采石场方向,阴恻恻道:「水无攸胆敢背叛朕对他的信任,便千刀万剐,亦难消朕心头之恨,若不是留着他还有这点作用,朕岂会容他活到今日。」
说到这里,他便挥挥手道:「石威,如今那水无攸已经是没有什么作用了,你安排人将他杀死就是,记住,手段要残酷,以警后人,让他们明白背叛国家,背叛朕的下场,咳咳咳……」
「父皇,这等叛贼,若轻易杀了,岂非太便宜他了吗?」
第十七章
一旁的太子沉稳上前,他嘴角边露出一丝残酷微笑,悠悠道:「何况那齐康难保不再来探他,若死了,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依儿臣之意,莫若挑断了他的脚筋,废了他的武功,让他彻底变成残废,他越是凄惨,日后齐康就越是心痛,父皇以为如何?」
皇帝看着自己的儿子,半晌眼中方露出一丝欣赏之意,点头道:「进儿所言,甚合朕意,石威,便按照太子说的去办。」
「是。」石威答应一声。陪着老皇帝又向前走了几步,笑道:「皇上这几日气色比先倒好了许多,真是我国家之幸,百姓之幸。」
皇帝呵呵笑了几声,得意道:「别说,太医院调整了药方,朕果然觉得好了些,哼,一个个不肯尽心为朕办事,到底杀了他们几个,才肯给朕进上这有用的药方。」
两人说着往前去了。这里赵进方收起面上的笑容,慢慢舒出一口气。
然后他迅速回头望了采石场一眼,便又回身追上皇帝与石威的脚步。一边在心中默默道:「先生,原谅学生只能用这样残忍的方式保住你性命,实在是父皇面前,若不心狠,便要露出破绽的。只是先生你且忍耐这一时,父皇一心只求舒服,逼着太医院不得不拿出虎狼药方,如今他的性命,只怕危在旦夕了,学生……绝不会让先生吃太多苦头的……」
◇
新年过后,天气却越发的冷了,一场大雪降下来,足有三四寸厚,北风呼啸而过,如鬼哭狼嚎。这在江南的天气中,也是十分少见的。
水无攸倚在陈旧斑驳的冰冷墙壁上,他的身体早已经冻的没了知觉。身上的破棉絮根本挡不住从窗缝中透进来的寒风。
喉头一阵痒,他用尽力气咳了几声,几口血落在身下的草席上,斑斑点点,如盛开的梅花,无比的凄艳。
意识好像已经被冻僵了,脑海中涩的如一团浆糊。然而不知为何,一些已经过去了很久的往事却忽然无比清晰起来。
耳边好像还是少年那深情的声音:「先生,这杯酒喝下,我们便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从此后同富贵,共患难,生死相随。便是九泉之下,也要牵手共赴来生。人说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然我要说,便是山无棱,天地合,吾亦……绝不负你。」
「那是自然,你便是想逃走,我也绝不会放的。我不但要缠着你这辈子,还要缠你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要缠着你……」
「无攸,我有个错觉,好像我们便这样一直走着,就能在月光下慢慢走到地老天荒。」
他还记得他们慢慢走回太子府的那一夜,夜凉如水,月色撩人,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的好长,好长好长,长的好像……真能带他们一起走到地老天荒一样。
水无攸忍不住微微笑了一笑,他又想起成婚那日的晚上,小闵子特地端来点心果脯,说是齐康吩咐的,怕他饿极了动了房里的吃食,日后会不吉利。
心中叹了口气,水无攸忍不住想:当日明明都那样的小心了,唯恐冲撞了什么东西,不吉利,会导致成婚后的分离,什么东西也都没敢动,可怎的今日,却还是一场生离死别呢?
康儿,只怕……我是要走了,我累了,撑不下去了,这一世,不能陪你到老。若有缘分,咱们下一世里再纠缠。只但愿那时候我不是水无攸,你也不是齐康,咱们……就是一对平平常常的百姓家的少年,相识,相知,相爱,执手便是一生,相对到白头……
水无攸干裂的嘴唇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微微的翕动着,他只能在心中努力的保持着一点清醒,喃喃的重复着,重复着自己的愿望,好像这样,便可以在九泉下安心等待齐康,等他和自己一起携手过那奈何桥。書香門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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