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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世这种东西难道像搞科研一样,封闭几年就能搞明白?阿奴想起以前有听说过西藏有转世活佛,好像又跟他俩的情形有些不同。
阿波听说还有活佛转世,很吃惊:“我们这里没有所谓的转世活佛,佛就是佛,佛哪里分什么生死。”
阿奴困惑道:“这个不知道,人们都这么称呼他们,对他们很尊敬。不过即使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我仍然觉得转世这种东西虚无缥缈。前世那个女孩子的记忆或许不是我的,‘我’是指现在这个我,”阿奴指指自己,“或许像某些科幻小说家写的那样,那只是已经去世的人留下的承载记忆的电波或者你们说的意念,正好被我和阿岩碰上,进入我们的脑子,改变了我和阿岩的记忆罢了。”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两人还有包括阿奴记忆里的那些活佛转世者的记忆都是支离破碎,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有些活佛的转世者不止一个,那只是逝者生前比较强的意念残留而已。那自己和阿岩也不是什么转世者,只不过像收音机一样接收了一下信息,然后又像电脑中了病毒一样被这些信息改造了。
阿奴没有意识到这些说法也是从那个她认为是另外一个人的记忆里得来的。
阿波却是赞同有轮回转世的说法的,他正色说道:“生和死,其实是一张脸的两副面孔。众生是由五蕴和合而成的,世间并无永恒不变而与物质对立的精神可以被视为‘自我’、‘灵魂’或‘个我’者。这五蕴都是无常的、不停地变迁着的。它们是一股刹那的生灭之流。在一连串的因果关系中,一件事物的消逝,就构成另一件事物生起的条件。没有永恒不灭的实体,所以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从这一刹那度到另一刹那。因此,也就没有任何恒常不变的东西可以从今生投向他生。生命只是刹那变化而相继不断的一个系列。这系列,实在讲起来,只是一连串的运动。它就像一朵彻夜长明的灯焰。(从初夜到天明)它既非同一焰,也不是另一焰。一个小孩成长为六十老翁。当然,这六十老翁与六十年前的稚子不会一样,可是他也不是另一个人。同样地,一个人在此地死了,在另一个地方又生了下来;这两者既非同一人,亦非另一人。他仍是同一系列的继续。死与生的差别只在一念顷间。此生的最后一念顷,便决定了所谓下一生的最初一念顷。这下一生实际上仍是此生同一系列的延续。就在此生中,也是这样。此一念顷便是构成下一念顷的要件。”
这涉及到佛学,深奥了些,阿波还是用吐蕃语说的,阿奴似懂非懂,勉强抓住一个字眼:“就是说意念可以轮回?”
阿波解释道:“并没有一个东西轮回。而是此心念灭后缘起下一心念,如此反复而产生轮回。轮转飘泊的,乃是同一不变的识。”
阿奴被他绕的头晕:“听起来跟物质守恒定律有些像。”毕竟转世或者说是穿越这种东西太过玄幻了一些,自己十几年来想破头也搞不清楚,阿波的长篇大论也只是未曾实践过的理论,阿岩难道正在实践中?阿奴倒不担心此人会自杀,他对自己有过诺言,而他一向言出必行,自己还没死呢。而且据说那位白教掌教是个高僧大德,四处劝人止戈向善,应该不会做出无故戕害人命的事。
难道阿岩还想转世吗?他们从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想起他的那封信上说是去学医,明显那傻子可能是被向巴骗走了,没想到自己老是忽悠别人,身边人却没有看住,阿奴咳嗽连连,越想越气。见她脸色难看,阿波有些担心,将盖在云丹身上的毯子拿过来给阿奴包,阿奴摇头道:“虽然屋里热,还是给他盖上的好。”万一又病一个,大过年的一屋子药味。
阿波鼻子里哼了一声,他说道:“这小子身子骨比你好多了,从小不知道吃了多少好东西。”
阿奴见他忽然不待见云丹,觉得奇怪,见云丹沉睡,也没多想。转而想起佛家修行的目的,她迷惑不解:“为什么热衷于转世?我不觉得保留前世的记忆或者说被另外一个人的记忆干扰有那么好,喇嘛们修行不是为了能够进入西方极乐吗?为什么还要转世轮回受红尘折磨?”
“西方极乐哪那么容易进入,只有在人世间一世又一世的修行,积累多世善业最后才能升入极乐,这种人少之又少。”阿波像是想起什么,感慨道:“如果能够知道生老病死可以被颠覆,可以被超越,可以舍弃,那么做人比成佛现实多了。”
阿奴有些明白:“那他们钻研转世这个问题是为了修行速成?”她抚手笑道:“那以后阿岩就可以写《转世速成法则》,惊悚一点叫《穿越生死线》,或者神秘一点,名字就叫《超越生死》,应该叫‘穿越‘吧,干脆就叫‘超时空之旅’好啦?要不要搞个转世速成班?”
阿波目瞪口呆,他还沉浸在学术研讨的严肃氛围中,阿奴已经开始算计纳达岩等人研究转世这个问题的日后收益。阿波突然体会到了沈谦和沈嘉木教导刘仲的时候有力使不上劲的那股郁闷,他气得山羊胡子翘上天:“你这叫渎神。”
阿奴理直气壮:“我们崇巫。”
阿波被堵的差点翻白眼:“你以为像吃饭一样这么容易,没有高深的修行不可能办到?”
“我呢?”阿奴眨眨眼。
“你哪有那慧根?”阿波怒斥一句后,才发现自己被阿奴绕进去了,她没有慧根一样转世了,狗屎运啊,阿波差点捶胸顿足。
床上的云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把阿奴和阿波吓了一跳。
阿奴惊得脸色发白,云丹笑得在床上弯成一尾大虾,阿波笑骂道:“偷听了这么久,还不起来。”
阿奴怒瞪着阿波,敢情阿波去拿毯子的时候就发现云丹醒了。
阿波摸摸胡子:“没事的,云丹跟你一样没有慧根。”
阿奴急忙问云丹:“你什么时候醒的?”
云丹正在揉肚子,懒洋洋地说:“不告诉你。”
阿奴对阵云丹少有落到下风的时候,但也不是没有,特别是云丹年岁渐长,跟罗桑学的一肚子心眼,越来越不好对付。看这人别扭劲又上来了,她干脆不理这个野蛮人,转头对着阿波眼泪汪汪的猛咳嗽。
阿波见状懊恼起来,刚才发现云丹醒了就应该把他赶出去。他郑重警告云丹:“不准乱说,否则你知道后果。”语带威胁,云丹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阿奴放松下来,一抹一头的汗。阿波见她难受,想起药早已煎好,站起来准备给阿奴热药。阿奴忽然问道:“阿波师父,你为什么不愿意当喇嘛?”
这个问题阿奴问过好几次,此时问出来颇有些交换秘密的味道,阿波苦笑回答:“我那时在修吐蕃的历史,大凡研读历史的人都喜欢做总结,觉得自己比别人知道的多些,可以向师兄弟们炫耀,而我得出的结论是,吐蕃王权没落是因为引进了佛教。”
“耶?”阿奴吃惊,连云丹也抬起头。
“未必砵教就比佛教好,但是在砵教兴盛时期,吐蕃欣欣向荣,引进了佛教之后,不管是灭砵兴佛,还是灭佛兴砵,国家都会发生剧烈动荡,几百年来,砵教佛教互相碾匝,最后将整个吐蕃拖垮了。”阿波语调沉重。
阿波似乎与吐蕃王室有血缘关系,阿奴想起噶玛寺跳‘羌姆’的那天,阿波唱的歌里透出了浓浓的彷徨,原来那里面不仅仅有着对吐蕃佛教的祭祀仪式和修行方式的颠覆和嘲弄,还有着对自己信仰的宗教覆灭了祖先建立的王朝的悲哀。
关于吐蕃的砵教与佛教之争,阿波上课时讲了很多,阿奴虽然爱听不听,还是听进去了一些,但是她的经历必然导致她的看法与此时大多数的人迥异。而相对于别的教派,比如恐怖的塔利班,阿奴觉得佛教还是很宽容平和的,很少看见流血冲突,当然那是中原的佛教。阿奴前世来自一个各种信仰奇异融合的海边城市,高楼大厦旁边常常可以看见不协调的低矮陈旧的小庙宇,里面供奉的菩萨五花八门,地藏菩萨常与操蛇之神,阎罗王为伍,观音大士往往与注生娘娘,黄大仙同享香火,真真是有容乃大,一团混乱。而今世即使接触过吐蕃的修行者,比如罗桑,向巴之流的喇嘛,阿奴还是对吐蕃的佛教不了解,这跟吐蕃佛教的师徒相传的传教方式有关,他们都搞的很神秘,机密程度不亚于‘x档案’。
阿奴皱眉说道:“两种立场迥异的宗教拉锯战最后导致国家灭亡的例子也不少,前世甚至还有一种关于信仰佛教会毁灭一个民族精神的说法,我记得有一句黑色幽默,‘微笑着的佛陀在超度灵魂,帮人步出苦海的同时,却灭亡了一个又一个王朝,让所有信奉他的民族走向衰落’。”因为那句‘微笑的佛陀’很有诗意,阿奴就记住了这句话。
“微笑的佛陀吗?”阿波翻来倒去地喃喃自语,云丹也坐起来。
阿奴却说道:“可是我觉得宗教只不过是宗教,就像利器也要拿在手里才有杀伤力一样,关键在于信仰宗教的人,宗教被别有用心的人掌握后才是它变异的开始。不论创立宗教和传播宗教的人最初多么纯洁无私,当宗教要以杀害生命作为其存在的代价时,它已经背离了初衷。说到底也是权力与利益的争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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