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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上的风
天上飞雪的时候,也就是河里结冰的时候。
北京市内没有河流,却有好几个公园里的湖泊结着厚厚的冰,什刹海、北海、陶然亭、颐和园等等,都吸引了一群又一群的溜冰爱好者。
冰刀下的痕迹,是一行行诗。
是寒冷的北国孕育着的春天的诗。
冰刀下的风,是青春的风,是身心飞跃的少男少女们卷起的风……
穿着冰鞋——冰鞋的底部是把闪光的刀——在冰上站立,不仅是站立,还在做着多姿而优美的动作,向着前方滑行,这一切对我这个南方人来说,是同杂技一般惊险的。
我曾经想过:何必冒险呢?穿着厚厚的棉鞋,不一样可以在球上走路,欣赏冰封雪冻的景致吗?
从安全计,干脆不去冰上,在湖旁找一条向阳的靠椅,坐下,点燃一支香烟,不更加悠闲而绝无掉进冰窟的危险吗?
因此,尽管我有很多学溜冰的机会,却都放过了——我在北大做工农兵大学生时,每到冬天体操课便改成了滑冰——而我却常常“滑”到图书馆里去了。
临近毕业,几个朋友相约去颐和园玩一次。时值隆冬,昆明湖里,一湖的冰层在太阳下闪着耀眼的光,我们忽而心血来潮都站到冰上去了。
从冰上走到知春亭,又走到玉带桥,从桥洞下钻过去,又钻过来,走到石舫……就是这样慢慢地信步而行,有时也不免滑倒,摔下时就跟摔在石头上一样——这就很使我格外地留恋昆明湖里春水的涟漪了——那是多么温柔,多么轻盈,多么富有诗意的水波啊……
我的身旁正好飞过一个滑冰者,大慨是因为初学而速度又太快,便在转弯时重重地摔倒了。我赶紧把她扶起,蛄娘的脸蛋就象月季花一样鲜红——谁至是冰上冻的呢?还是青春的美?
我们攀谈起来了;“溜冰多危险,你怕吗?”
她摇摇头:“怕?你才不知道有多美呢!”
话不投机,姑娘莞尔一笑算是告别,便由又把目光专注地望着前方,蹬动右脚,飞一般地向前了。冰刀在她的脚下发出轻轻的“吱吱”声,留下了淡淡的寄到痕印。她那绯红色的上衣就象一团火似的,在冰上飘来飘去……
“是美啊!”——我在心里赞叹着。不一会儿,姑娘又象箭一般从我们的身边飞过。大概是吸取了刚才摔跤的教训,打弯时,只是把冰鞋轻轻地一转,便过去了。
她留下了一阵风。
她在我的心上卷起了一阵风。
这是带着她所特有的青春气息的风……
冰上的风是可以荡开心扉的——
不敢走到冰上,怎么能知道冰上的路?
不会在冰飞驰,又怎么能体会得到运动中的美?
这是姑娘的美;
这是严冬的美;
这是生活的美……
冰场上的美,是和谐的。是静与动的结合,是寒与暖的交替,是冬天向着春天的行进。
一湖碧水忽然间结成冰了——没有了粼粼的波光,没有了鱼儿的跃动——生命似乎冻结了,静止了……
其实不然!且不说冰层之下,一样还有水的流动,且不说水的成冰,是为了凝聚起来抵御寒冬;而那些春天在这里划船,夏天在这里游泳的青年人,面对着厚厚的,冒着寒气的冰层,却照例是无所畏惧的——他们自有冰上的活动,冰上的乐趣。
我实在说不清滑冰的花样有多少。但,我知道有一种“花样滑冰”,那是真可以教你眼花缭乱的——或一人,或双人,或数人;或携手,或挽臂,或凌空;时而象姗姗而行,时而象轻歌曼舞,时而象天上飞来。
是舞蹈的美,是体操的美,是音乐的美,是诗歌的美……
贪生怕死的不敢走到冰上,瞻前顾后的也迈不开步子,禁锢的心灵无法舒展手脚——这也是力量的美,速度的美,胆略的美啊!
归根结底,还是创造的美——创造出地上无法进行的运动,无法做出的姿势。
假若严冬一到,大家都缩头缩脑地烤火,就不会有冰上的风,冰上的美。
假若第一十企图滑冰的人,不是摔了无数次的跤,不是受到很多的奚落和耻笑,那么今天的冰场上也一定依旧是荒凉的。
假若最初学会滑冰的人,不是热心于变革,她就不会有现在这样众多的花样,缤纷的色彩……
冰上的路,是开拓成的。
冰上的美,是智慧变的。
冰上的风,是从年轻人的心里出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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