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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了不起的盖茨比5（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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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上的男女客人又在星期天早晨，教堂钟声响彻四周的时候，重新回到了盖茨比的别墅，开始了周末的狂欢。“他原来是酒贩子，”那些品尝着他的鸡尾酒，穿梭在他的花园之间的女人们在悄悄议论着，“他曾杀过一个人，那人打听到德国元帅兴登堡是他叔叔，……帮我搞朵玫瑰花，亲爱的，再往那只杯子里给我添点酒。”

我曾在一张列车时刻表的空白处写下那个夏天所有到过盖茨比公寓的客人名字。那张时刻表现在已经很旧了。折叠的地方已快被糜开了，上面还印着“自1922年7月5日起本表生效”。那些已变淡的字迹依稀可辨。这些客人全都对盖茨比一无所知，这也不失为一种对他的特殊的敬意。

名单上，属于东卵的有：切斯特·贝克夫妇、利奇夫妇、一个我认识的姓本森的先生，还有去年夏天淹死于缅因州的韦伯斯特·斯维特大夫。此外还有霍恩比姆夫妇、威利·伏尔泰夫妇及布兰克巴克一家人，他们总是傲慢地聚在角落里自成一派。还有伊斯梅夫妇、克里斯蒂夫妇（说成是休伯特·奥尔巴哈与克斯蒂的妻子更准确一些）和埃德加·比弗，他的头发在一个冬天的下午全都变白了。在我的记忆中，克拉伦斯·恩狄是东卵的。他当时穿着一条白色灯笼裤，在惟一来的一次里就在花园里跟一个姓艾蒂的无赖打了一架。齐德勒夫妇、O.R.P.斯雷德夫妇、斯通瓦尔·杰克逊·亚伯拉姆夫妇，以及菲希加德夫妇和普利·斯奈尔夫妇——他们是从岛上更远的地方来的。斯奈尔在蹲监狱的前三天还来这儿喝了个烂醉，躺在车道上被尤里西斯、斯威特太太开着汽车压伤了右手。丹赛夫妇，年近70的S.B.怀特贝特、莫里森·A·弗林克、汉姆海德夫妇、做烟草买卖的贝洛及他的几个女儿也都来过。

以下的人都来自西卵：波尔夫妇、马尔雷德夫妇、塞西尔·罗伯克、肖恩、做州议员的古利克，卓越影片公司的总出资人牛顿·奥基德、艾克豪斯特、克莱德·科恩、小唐·S·施沃兹、阿瑟·麦加蒂，这些人都跟电影界有关联。普特利普夫妇、班姆保夫妇、G·厄尔·马尔顿，也即后来那个亲手勒死自己妻子的姓马尔顿的人的兄弟。做投机生意的达·冯坦诺。还有来赌钱的爱德·莱格罗、詹姆斯·B·菲来特、德琼夫妇和欧内斯特·利里。菲来特一走进花园便会输得精光而出，而第二天联合运输公司的股票也会随之发生涨落。要说在那儿待得时间最长、次数最多的是一个姓克利普斯普林格的男子，简直可以被叫做“长住户”了。因为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别的家。还有葛斯·威兹、霍勒斯·奥多诺万、莱斯特·迈尔、乔治·德克维德和弗郎西斯·布尔，他们都是戏剧界人士，其中的克罗夫妇、贝克海森夫妇、罗素·贝蒂、科里根夫妇、凯利赫夫妇、杜厄夫妇、斯科里夫妇、S.W.贝尔丘夫妇、斯默克夫妇、现已离婚了的小奎因夫妇和亨利·L·帕默多都是从纽约来的。

本尼·麦克莱纳亨每次来都带着四个姑娘，她们虽然看上去每次都相同，而事实各次都不同。她们的名字大概是杰奎恩，要不应该是康舍爱娜，或者是克洛丽亚、朱迪、琼什么的。总之，她们的姓不是好听的花名、月份名便是美国赫赫有名的姓氏，遇到有人询问他们之间的联系，她们也会毫不谦虚地肯定这一点。

在我脑海中，还有另外一些人曾经来过。弗丝娣娜·奥布莱恩、达贝克姐妹，在战场上被枪弹打掉鼻子的小布鲁尔、未婚夫妻阿尔布鲁克斯堡先生和海格小姐、阿迪泰·费兹皮特夫妇和P·朱厄特，后者曾做过美国复员军人协会主席，一位被公称为公爵，现在已经被我忘掉名字的某位亲王。那年夏天，在盖茨比的别墅里曾招待过以上所有的人。盖茨比第一次亲自来拜访我是在七月末的一个早晨，那天早上九点钟，他的高级轿车停到了我的门口，它那与众不同的喇叭发出一阵好听的声音。在这之前，我们已经接触过好几次了。我参加过他两次宴会，乘过他的水上飞机，还借用过他的海滩。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慷慨热情。

“早上好，我的朋友，我们可以同车去城里，然后一同吃午饭。”

他站在车上的姿势给人一种轻盈的灵活感，一看就具有典型的美国人的特质。这一方面由于从没做过繁重的体力活，另一方面也是运动的结果。盖茨比看上去有点好动不好静，总是或用脚或用手在轻轻地打着节拍。

我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他的车，他读懂了我的目光，便从车上跳下来说：“漂亮吧？你以前难道没见过它吗？”

我怎么会没看到过？那高雅的奶油色车身、镀镍处还泛着银光，车很大，车子的里边更是另一番天地，各种装置很齐备，连挡风玻璃都有好几层，把太阳折射了一遍又一遍，使车厢温暖异常。

我们坐在车厢里，向城里上路了。

过去的几次接触，使我遗憾地发现他并不怎么健谈。他留在我脑中的神秘印象也逐渐隐退了。我开始只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经营着一家豪奢的郊外饭店却不收客人餐费的老板。那次同车之行总的来说气氛比较尴尬。车子快到西卵镇时，盖茨比开始有些欲言又止。

“我说，我的朋友，你能不能说说你对我的真实看法？”他突然大声地说。

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便用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话来打发他。

“我可以先给你讲讲我的身世，”他打断我说道，“我不希望你把听到的闲话施加在我的身上。”

原来他对那些荒诞的流言蜚语并非一无所知。“上帝可以证明我说的一字不假，”他伸出右手很庄重地说，“我的家原来在中西部，很富有。可是家人都已经去世了。在牛津受教育是我们家的传统，所以，虽然我在美国出生，却是在英国牛津受的教育。”

他边说边斜望了我一眼，把“在英国牛津受的教育”很巧妙地一带而过，但我总觉得他是在故作自然，这使我想起了乔丹·贝克对这一事实的怀疑。抓住了他言语中的这一点，他所说的全部也就开始打折扣了。

“您的家乡具体在中西部哪儿？”我没话找话。

“旧金山。”

“哦！”

“因为家人都去世了，所以全部财产都由我继承。”

这一沉痛的话题使他的声调变得很严肃，我谨慎地看了他一眼，确信他并不是在捉弄我。

“从此，我就去了欧洲各国的首都：巴黎、威尼斯、罗马。我像一个年轻的东方王公，收藏珠宝、打打猎、画一些画儿，一方面是为了消遣时光，另一方面是想忘掉一件给我沉痛创伤的往事。”

他的话为我勾勒出了一幅非常可笑的情景，我仿佛看到一个木头傀儡裹着方头巾，一面在布龙公园里追赶凶猛的老虎，一面从身体上被凿开的地方往外撒着木屑。这个幻想的情景几乎使我忍俊不禁，好一会才平息了内心的滑稽感。“很巧的是，战争开始了。我在战争中根本就不顾及自己的生命，希望自己能一死百了。可命运却偏偏不让我如愿。一开始，我担任中尉，在阿贡森林战役中，由我带领残余部队的机枪营进行抵抗，由于地形关系步兵无法进行支援，结果我们16挺刘易斯式机枪在那儿苦撑了两天两夜。后来，根据开来的步兵所进行的搜查，我们竟然曾与三个德国师对抗！因此，我被升为少校，并且陆续收到多个同盟国发给我的勋章，你可能想象不到连亚德里亚海上那个小小的门的内哥罗也送来了勋章！”

“小小的门的内哥罗”几个字被他生动的话语激活了一样，从他的兴奋中，你可以一下子洞悉他是了解门的内罗哥动乱的历史的，并且他真诚地钦佩那里英勇的人民，只有被一个人深刻了解了的事物才有可能如此生动地打动一个人的热情，使他发生由衷的颂扬！此时的我已经由怀疑变为十二万分的惊叹了，仿佛在匆忙之中接受了大多不可思议的内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用丝带系着的金属片，递给我，并对我说：“这是门的内哥罗送我的那块儿。”

我仔细端详着，上面刻有：“丹尼罗勋章”，周围是：“门的内哥罗国王尼古拉斯”。看样子很像是真的，这使我非常吃惊。“再看看背面。”

“杰伊·盖茨比少校，”我边看边读，“超人的勇士。”

“我还随身带着我在牛津读书时的纪念品，你看看——是一张在三一学院校园里拍的照片，在我左边的这个是唐卡斯特伯爵。”

相片的背景是一条拱廊，以许多的塔尖作为远景，上面是五六个穿着运动服的年轻人。当然，盖茨比就在其中，略显得比现在年轻，手里还拿着一根板球棒。

照此看来，他好像并没有在说谎，又一幅幻想情景展现在我眼前：一张张色彩明丽的老虎皮挂在他大运河旁宫殿的墙上，一箱打开的红宝石放在那儿，闪烁的红光中掩映着他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我想请你帮我一下大忙，”他一边带着达到目的后满意的神情，一边说，“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很客观地了解我，我这个人没有固定的居所，总是在不断地漂泊，总是和陌生人打交道。”他想了想之后，又说，“至于那件令我伤心的往事，你今天下午就可以听到了。”

“难道是在午餐桌上吗？”

“不，是下午，我知道你约了贝克小姐喝下午茶。”

“你不会是爱上贝克小姐了吧？”

“不，你误会了，我只是拜托贝克小姐来帮我跟你谈这件事。”我被搞晕了，对将要发生的事并不感兴趣，甚至还有点闷闷不乐。难道我是为了谈盖茨比先生的事才请贝克小姐喝茶的吗？而且，我推测，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我在某一时刻还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跟盖茨比有来往。

接下来，我们俩都陷入了沉默，车子经过罗斯福港的时候，我看到一只船身涂着红漆的远洋轮船，接着又经过贫民区的石子路，路的两旁排列着缺乏时代气息却仍有人光顾的酒吧。路过“灰谷”时，我恰巧看到威尔逊太太正在卖力地为顾客加油。

汽车飞速前行，路过只是半个阿斯托里亚地区时，我们还引起了不小的哄动。因为正当我们绕行在高架铁路的支柱中间时，一名气急败坏的警察开着辆机器脚踏车出现在我们旁边。“得了吧，朋友！”盖茨比喊道，他放慢速度，从皮夹中挑出一张白卡片，给警察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