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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五 新车（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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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纪564年，丑月十一，世闻出字。其一为：康曹部署归顺姒政门庭，慕邦新政府要员蒙恂失踪。其二为：西兹境地，农场主放弃抵抗，并不再与底塞壬的原住民部落合作。西兹军队开始实施清理异族之计划。其三为：慕旧廷之太宰病故于归乡之路。

这天的峼卫郡北部，被军侯成功说服的戍卫军都尉周观澜率领仅剩的数百名士兵出现在开洛的使团营地之中，他们虽身在慕邦峼卫郡的土地之上，但这里已归开洛属国暂管。开洛的驻军已向各个城镇挺近，与此同时，由兴伯才统领的本地军则受命开始撤出峼卫郡西北疆域的各个城镇。

在那个山洞里，萨迪克最终与军侯站在了一起，他们一同劝说周观澜放弃不切实际的征伐计划，转向求援开洛。认为此计不妥的帕勒塔·奇纳却也无法劝说都尉以极少敌极多，只好在静默中跟随至此。帕勒塔和萨迪克被安排在营区东侧边远的一个帐篷内。营区中心则住着慕王朝戍卫军的都尉与开洛使团的团领，以及开洛驻军的将领。将领名为佩图·安吉氏，以领地为姓，是开洛属国安吉国的王储。

当天的晚餐在戈壁的萧萧风声中进行。为了迎接周观澜的到来，佩图大摆筵席，陈列从安吉携带至此的美食美酒。他们在营区中摆放了两列长桌，几乎宴请了营区内的所有人，除了警戒的个别士兵外，每个人都围聚在长桌左右，不被限制地自由取食。

帕勒塔被作为民众代表，由军侯引见给兴致大好的开洛将领。军侯举着缺口的瓷酒杯向佩图致意。“一国太子愿意作为将军亲征，”他饮了一口酒，颇显醉状。说的是峼卫郡的地方语言。“实在威武之举，其国幸甚！今天，我给佩图太子介绍一下，这是将作为您的子民之一的帕勒塔，您可以通过他了解一下此地风貌和民俗，这样也易于统治。而且帕勒塔也可以作为子民表率，让您能感受到他们对您的拥护。”

军侯所说的这些话，事先并没有与帕勒塔商量过。面对着佩图期望的眼神，帕勒塔感到过于为难。他根本不愿意信奉新主，何况姒政皇帝退位，帝制结束的消息早已传入他的耳朵。他压抑的对帝制的轻蔑在那时已高涨到极点，现在要躬身重来，他一万个不愿意。

“说话啊！”军侯咬着牙低声催促，一面对佩图赔以笑脸。

帕勒塔故意以慕邦之礼作揖说道：“太宰与大伯克和贵国所签的鬻土之约中规定，峼卫郡竖切等分三分，在最西边的那一分的疆土中再分为两半。即是将这峼卫郡三分之一的土地用作出售。其中那三分之一的疆土，上半部分归开洛，下半部分归西兹。而我居住在峼卫郡的东边，不在此约之内。请恕我不能作为阁下的子民。不过，我愿为阁下讲讲民俗风貌，希望能消除阁下统治时的潜在误会，避免与民纷争。”

军侯黑着脸撞了一下帕勒塔，不慎倒拿酒杯，酒水撒了一地。“是是，”他粗着嗓子喊：“我记错了！太子恕罪！且先听听他介绍风貌和习俗，有助于疆土稳定嘛。”

佩图面无表情地朝远方招了招手。没一会儿，两个卫卒就抬着靠椅小跑近前，他们在长桌中央的空地上置下椅子后离去。王储于是仰头坐在靠椅上。军侯趁机狠狠地瞪了帕勒塔一眼，之后转身走开，没过多久，萨迪克代他归来。安吉的王储似乎在闭目养神，萨迪克近前后主动向他问好，他低沉地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太子可有烦心事？”萨迪克一脸谄媚相。

“咱们本为同枝一族。”佩图意兴阑珊，依旧仰着头，乏味地往外吐字。“语言里有些词虽然不同，但音完全一致，咱们交谈毋须通过他人。这也是派我领军进驻的理由。虽说是买来的土地，但其实也就是归复嘛。一族，同胞。但我刚才从你们眼中看出不屑，这神态不合适。”

帕勒塔强压着不满，语气平和地说道：“不知何来归复一说呢。咱们从未是一国啊。千百年来，这峼卫郡都是慕国疆土。阁下这话说的与现实相悖。即便我们长相和语言相似，但各自的归属始终是不同的。”

佩图当即坐直身子，眼神古怪地看了帕勒塔一眼。“罢了，我不和平民争辩。既然你自称东边住民，那你就是慕国人，外来皆是客，我还是得有待客之道。”

“太子气量宽宏！”萨迪克这时称赞道。

佩图听罢露出笑容。“否则如何当太子呢！”他搓了搓冻红的双手。“你们说说吧。要治理此地，当然就得了解风貌和民俗，我不允许子民冒犯，但也不愿斩杀无辜。有何习俗，快快讲来。”

帕勒塔迟疑开口，立于身旁的萨迪克便用手肘悄然催促。他不安地看看四周的开洛士兵，从未见过的武器背负在他们身上。这些士兵豪饮畅谈，大啖鱼肉，笑容满面，然而这些与他相似的面孔未能让他感到丝毫的亲切。

“说啊，磨蹭什么！”佩图催促道。他的吐息已能凝成水雾，即将入夜，寒气正在卷来。

“今慕邦峼卫郡民众……”帕勒塔开口的同时身子发抖，许是因为天气凉寒，他尽所能地克制抖动，稍缓之后才接着说道：“…有些仍在坚持三神旧教的传统。希望阁下能——”

“放心！”佩图成竹在胸地拍拍胸脯说，“这点不用你告诉我。我是开洛的国民，安吉的王储，虔诚的教徒。我们是有信仰之民，是顾及体统的教众，是大牧师教化之下的先进者。你看看那边，”他用手指着远处伏地而坐的周观澜，“看看那位喝闷酒的都尉，他和他的同胞们才是没有信仰的蛮族。所以啊，从这一点来说，咱们才是同胞，咱们才是有信仰的人。信仰让我们有别于他们，并优越于他们。三神教已经覆灭，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让这里的教众受到蓝双教的恩泽，让他们能平稳地从旧的三神教过度到吾主的信仰之中，享受吾主的庇护。”

“我不是这个意思。”帕勒塔感到胸中有什么东西再次燃了起来，于是接受了降温和冰冷，身子也不抖了。“我是想告诉阁下，峼卫郡信仰三神教是有历史原因的，而非天生如此。凡郡内信众，皆是在当年侵占此地的外来族群的强制影响之下才形成的。后来外来者被赶走，他们的影响却还在。现在影响薄弱了，有些民众已不再信仰三神教。我是希望阁下能够让他们拥有信或不信的自由，请勿强迫他们，一切请尊重他们的选择。”

佩图一声冷笑，倒回靠背上，难以置信地看看左右。“怎么？”他神色夸张地说，“跟着野蛮人过了一段日子，身上的野蛮气就退不掉了？没有信仰，你们靠什么立足天下？这世界没有信仰的话岂不是乱套了？没有吾主的良思教导，你们能感受到做人的尊严么？能感受到做人的体面吗？能判断世间的对错吗！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这人，说着我们的语言，倒不是一个信众？”

萨迪克眼神示意帕勒塔屈从，但帕勒塔一步也不愿意退。“阁下误会了，我只是慕邦峼卫郡的帕勒塔·奇纳，我有与我慕国同胞们共识的道德与荣辱，毋须再要吾主的教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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