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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〇七 你们走吧（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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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常和孟庸愣在原地。

除了已过桥的刘青之外，孟姜此前并没有告诉过别人自己有何打算。后来仙君失忆意外发生，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那面镜子将被自己继承，使用时名正言顺也不需再设计兜转。但她得抓紧时间，如果阁部对仙君消失一事再调查，很有可能会暂时收回俟已万明镜。何况孟庸被崔府君发现、白无常亦将过桥，这都是不容拖延的因素。她现在要让那面镜子完成使命，但却没料到使用镜子所需付出的巨大代价。

在铜镜破碎之初，一条绯色细痕便自她左手腕间生出，与痛感爬至肘部，然后深入肌肤缠绕手肘，留下一道显眼的疤纹。而光幅呈现人间的景色时，她感到左臂正沿着锯齿疤痕的走向被割裂。

每过片刻，她就能感到钻心般的痛楚。仙人体内的骨骼为了适应极致的力量已柔如烟缕，它们可以自如地凭心意坚固与曲折，但现在则如利刀下的丝线那般脆弱。按理说，仙人身骨在面对不带诛仙之术的利器时应该饱含韧性，可她没有感到自己的肌肤想要反弹分断手臂的力量，甚至那样的力量从何而来都不得而知。但有一个令她绝望的事实可以确定，锯齿疤痕在一刻钟后会随着自己断裂的左臂与俟已万明镜连通的现世入口一起消失，从此之后，自己将成为一个独臂的女人。

一旁的孟庸正茫然地望着她。哪怕她把痛苦吞咽下肚，暗自用隔碍封堵血流，但薄纱衣袖也遮不住白皙的手臂在刺绣间颤抖的异样。何况那是孟庸，是她的妹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作为仙人却最怕疼痛的事实。因为疼会激发她内心的悲戚与恐惧，而她向来会因为这样的情愫而落泪。

受日照影响而身体愈发透明的孟庸似乎有所觉悟，于是鼓起勇气主动穿过两位府君，然后牵着同样受到影响的白无常回到姐姐身边。姊妹已毋须多言，毕竟相处了千年之久。

“这铜镜如此珍贵，”白无常感激又羞愧地说，“仅此一面而已啊。都是因为我大意才导致这个局面……我喝汤过桥即可…”他不知道镜子破碎事小使用代价事大，也不知道流转地巢穴之说与送汤颐卿几乎确认的迷魂汤功效。

孟姜只是摇了摇头以作回应，她的手正抓着疼痛难忍的肩膀试图缓解颤抖，而眼睛则盯着阴影下站立不动的七具灵体。“既然镜子已开启……”这位善良的颐卿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继续对黑色隔碍外隐约可见的亡灵们说道，“一刻钟的时间只过去两个人或许有些浪费，你们一起过来罢。灵体在日照下尚需一刻钟才会隐匿消灭，恰好与俟已万明镜开启时间相当，你们不必担心日照太久，消灭之前已能还阳。俟已万明镜会负责重塑肉身，与你们踏入镜子时的模样一致。”

听见这番话的崔珏很是不满，但他无法干涉孟婆庄主人使用俟已万明镜选谁还阳的决定，这已不仅仅是帝君赐镜带来的权力，而是那面产自深渊的铜镜赋予驻守桥头之人的尊重。

阴影中的赵奉则发疯似地狂笑。他本来还暗自可惜不能行动而没有随着魇鬼过桥，那些交谈入耳后，他又悲苦的以为此生已尽。忽然之间又将离开此地，怎能不让他兴奋呢？他的喜悦溢于言表，感染孟姜破涕为笑。兴奋的赵奉擅自将单合放置大地，然后朝着恩赐自己重生的颐卿跪下，诚服磕头，一面在心里赞叹自己从未见过如此的天仙美人。可惜亡魂不会流泪，不然他肯定泪流满面。东因亦深鞠一躬表示谢意。另外三个亡魂则在阴司路引的束缚中随着孟婆庄现任主人的话音步入隔碍。

但在背着洛秋的东因将要进入日光之前，孟姜朝他喊道：“你自己过来罢，那个叫洛秋的少年得留下。”崔珏听闻而侧目。于是东因卸下洛秋，只留下一句：“缘尽于此了。”便头也不回地走进日光中。

重新背起单合的赵奉要进入隔碍之前，也被突然出现的血池将军拦住。将军走出隔碍，温柔地抱起儿子自行背负，并允许赵奉离开。于是他终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欢快地跑进日光中，光芒刺眼而疼痛，但他已不在乎了。

仿佛是这样的氛围感染了女将军，使她特地从乾元袋中取出珍贵的熏枝，亲自递到昏沉的洛秋鼻前。“算是你保护我儿的谢礼罢，”她悄声道。

沉睡的洛秋被刺鼻的气味惊醒，困意立刻消散。他睁眼看见黑幕之后隐约可见的强光与众人，东因与赵奉则在远去。他又看见吞噬自己的女将军站在身旁，单合趴伏在她背上。他还记得单合是她自称的儿子。痛觉不会消融，但四肢并不像活人那样受制于此，他用熏枝赐予的饱满精力在忽视着不会消融的痛感，包扎的粉末似乎在使伤口自行缝合。女将军站在身边，他不敢开口探究疑惑。

阻挡日照的隔碍之内，孟庸牵着白无常站在姐姐身前。以她为首，能够穿过俟已万明镜的五个亡魂站成一排，面露感激的望着眼泛泪光的恩人。“我告诫诸位，”他们的恩人嗓音中带着轻微得哭腔，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倔强。“俟已万明镜会赐予你们能够在人间活动的肉身，这意味着你们将完全重生。你们自会继承此时记忆，如果今后诸位之中有要修仙之人，或许我们能在九天相见。不愿修仙的人，则希望你们一生能照自己心意而活……”因为狄弗与黑影突然冲来而让她发愣，但两位府君的出击又叫她回过神来。她便接着说，“在出发之前，我需要诸位给我一个承诺，即自己不会成为世间祸害之源。我不需诸位誓词，只要凭本心点头或摇头即可。不论如何，我都会让你们穿过俟已万明镜。但我也将警告诸位，若今后对世间影响过于负面，我将上门索命。”说着她转身，在府君与敌人打得不可开交之际，敞开单臂面向如画幅般的蓝天碧日，轻声道：

“你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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