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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之站着没有动。餐桌旁那唯一的空座位似乎在无声地嘲笑着她。从昨夜郑启说要来拜访的那一刻起,她便感觉到极度不安。她整晚几乎没有睡,忙着收拾盘点自己的小物件,满心计算着要怎样在他面前掩饰一些事情。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就带着行李箱来到了沈家门口,站在阳台上发着呆,直等到天色渐渐亮起,顾纭出门准备去买菜的时候看见她。楠之倚在阳台上,薄薄的连衣裙外套了一件风衣,蓬松的头发上沾染着些许清晨的细小露珠,清素的脸有些发红。顾纭愣了一会儿,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在冷风里伫立了多久,而是疑惑地问道:“你怎么来了?”是“你怎么来了?”,不是“你怎么回来了?”那不是故意的冷待,而是她最真实的第一反应,冷漠,疏离。这样的冷漠和疏离,无论体验多少次,楠之仍然无法习惯。她微微低头,伸手拨了拨长发,才再次抬起头和顾纭对视:“郑启上午会过来。”顾纭仿佛瞬间变了一张脸,重新开门,一边朝里走,一边回头瞥了她几眼,却看到她仍然站在门外,于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柔和一些:“进来随便坐。”楠之拉着行李箱进了屋子,径直走到家里那间空着的背阳小卧室,看上去已经许久没人住过了,桌椅上积着薄薄的一层灰尘。楠之从行李箱里拿出干净的床单被罩换了陈旧的铺盖,沉默着收拾打扫,把自己的衣物和装饰品一一归置,然后坐下来开始化妆。她的动作熟练自然,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老师需要上门家访的时候,重要的客人需要接见的时候,她总是会收拾行李住进沈家,她已经忘记最初是自己不愿意长期住在这里,还是他们不欢迎自己,只是许多年来已经成了习惯,而直到今天,她的爸爸妈妈仍然从未提起要给她一枚家里的大门钥匙,以她的性情,自然更不会主动提起。在郑启进门之前,沈家终于把所有事情收拾停当,楠之努力融入他们不显得生疏,她忽视了自己父母对自己的漠然,忽视了自己弟弟对自己的不屑,可却怎么也敌不过此刻面前这张空空的椅子。她的父母记得煮茶待客,记得自己儿子要喝的牛奶,记得给客人摆上精致的餐具,可却不记得她仍在家里。唯一的空座位是留给郑启的,而她,似乎被他们所有人下意识地遗忘。沈楠之永远都是个公主,除了在这个姓沈的家里。她早已习惯于在这里没有任何存在感,永远受到与亲弟弟截然不同的待遇,从记事那年顾纭抱着她流泪叹息“偏是个女孩,让老沈家的香火该怎么办?”,然后她便被送去了县城的姑姑家,连带着户口也想办法迁了过去。时至今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得上是个沈家人?楠之的脑子里空空的,也没有觉得难过或伤心,只是一时间没了动作。那个瞬间,所有人都尴尬地立在原地,时间停止仿佛电影中的画面定格,几秒种后,时间重新开始转动。郑启拉开椅子,侧头瞧向楠之,神情温然,一如昨夜在餐厅他为她拉开椅子时候的样子。楠之歪头一笑,走到他身前的座位坐下。郑启挽了衬衫的袖子,搬过一旁的方凳,放在楠之身边坐了下来,接过顾纭刚刚从厨房里翻出的一副碗筷,温温地道:“谢谢阿姨。”顾纭应了一声,和沈长安对视一眼,有些赧然地低下头给众人盛米饭,看见沈榆之低头自顾自扒拉着饭碗的样子,面子上越发下不来,于是压低声音轻斥了一声:“榆之!”沈榆之抬头,满脸的疑惑。沈长安抬手阻止了欲要继续说话的顾纭,转脸慈爱地看着沈榆之:“慢慢吃,别噎着。”沈榆之莫名其妙地低头继续吃饭,仍然是谁也不看。楠之拿起筷子,接过母亲顾纭递过来的米饭,愣愣想着这还是她二十五年来头一遭给自己盛饭,一时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低头瞧着手上的米饭,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出现在她眼前。郑启夹了一筷鲜笋放进了她的碗里。那是这整张餐桌上,她唯一喜欢的食材。……沈氏夫妇有午休的习惯,餐后郑启没有多留便告辞离开,顾纭自然让楠之去送,再带他在市里逛逛,可以晚些回来。午后的风有些热,楠之坐在副驾驶,却丝毫不顾车里打足的冷气,仍是开了车窗瞧着外面发呆,好在郑启将车速控制得够低,让她并不觉得有任何不适。宾利缓缓驰入横跨市的明珠大桥,前后几乎瞧不见任何车辆和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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