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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方没由来受到牵扯,众人连同孔方皆是一怔,宇文息却只谦逊了几句,转而对月叟行礼道:“武斗看多了,也没什么趣味。传闻先生一杆斗笔纵横江湖,晚生新出之犊,敢为一试。”
日婆阴测测道:“人道‘智不失’诡诈,果然不错。”
月叟却捋须笑道:“若不同他比,反要被笑不如牛犊呢。好哇,宇文娃娃,你要怎么个比法?”
宇文息道:“罗浮风景佳绝,胜友如云,正合流觞斗诗。”
在场豪客多不爱书,一听宇文息要学文人联句,大感无味,唯月叟兴致颇佳,笑道:“这倒也好……前些日子听说贺季真醉后写句道‘落花真好些,一醉一回颠’,便以此为名目罢。”贺季真便是贺知章,官拜礼部侍郎,为人旷达不羁,好酒耽书,得了个“四明狂客”的雅号,在朝野上下很有名望。
宇文息恭谨道:“但依先生言。”
月叟沉吟片刻,斗笔一提,就地草书:“虽然不算好,老夫也只好献丑——”堪堪而就,却是“流水绝浮埃,一饮一啄闲”数个几字。众人见他纵笔之势,奔而不竭,纷纷叫了声好,至于联句好在何处,就不在群豪赏识范畴了。
宇文息略一思量,拱手道:“晚生志大才疏,接不下。”说着却目视孔方。
众人见“智不失”直言认输,均感意外,孔方却笑道:“那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只好接了,这等入木三分的好字,我可写不来,便直说罢。我的却是——‘老鸦逐犬吠,蝇营飞云巅’。”
这回句骂得刁钻,月叟却捋须大笑:“接得有趣,有趣!季掌门布局深远,‘智不失’应付自如,更难得是横插进来的小子不辱使命,这仗自是我们输了。老婆子,下山罢!”经月叟这样道出,头脑灵光的才知季宁反问日婆的那句“全无武艺的人侥幸接住了”云云,正是逮住了日婆的话茬,以言语歧义取胜。
日婆受此愚弄,冷哼一声:“季掌门,后会有期。”竟真领着门人应诺下山去了。
大罗门铩羽而归,众人心思各异,不由望向季宁,看她欲待如何。却听得季宁温言道:“青面人一事,晚辈已做了保证,勿须再提。若嫌一年太久,想那人一剑纵横,不至就此绝迹,性急的英雄大可与之当面对质。若事涉我门,山海派绝不推脱。今日是展师兄寿辰,还请大伙儿尽杯水酒,若是无暇他顾不能久留,也不勉强。”
季掌门话说到这份上,为人处事又滴水不露,众人自觉占不到好,相互看了看,片刻光景走了大半。交情好的豪杰上前去问候展于天,“九变神龙”英雄一世,在五十大寿落得个惨淡收场,众人均感难过,对展恕的怨恨也淡了许多。
“河洛双杰”与“九变神龙”向来交厚,常逸之见老朋友遭逢如此,心下凄然,竟是想不出一句有分量的宽心话来。反倒是裴泰来叹道:“你这老狐狸,可算要消停了。”
展于天听了一笑,不置可否,反而饶有兴致地看向双杰身旁的孔方。后者见色极快,上前揖礼问安。
裴泰来便笑道:“我这孔老弟也算是贵派恩人了,你可有什么好的给他?”
展于天微笑道:“山海派掌门已是季师姑,若有所求,不妨请她裁度。”
裴泰来笑骂道:“呸,真是个老狐狸!”
正巧季宁和卫行云走了过来,闻言说道:“有劳公子仗义出手,若有需要季宁的,莫要客气。”
孔方果然不客气,笑道:“小可一向景慕侠风高义,尊师高旷,可否说些她老人家的奇闻趣谈,以见风仪。或是说些江湖上那些奇人异举,倒也畅叙心怀。”
这话一出,不仅季宁等人大感意外,连裴泰来也是愕然,他为孔方讨人情,不过知其对季宁很有几分仰慕,想为之牵线搭桥,哪知这小子也止于仰慕,却当真想做“江湖司马”呢。
季宁斟酌道:“公子既有命,若不涉前辈私隐,定知无不言。”众人中便只卫行云不以为怪,跟着笑道:“我正要同季掌门借步说话,道些陈年往事,孔兄若是感兴趣,不妨一起听听。”
孔方笑道:“妙极!”
季宁却望了一眼卫行云,心中无不无奈,倒当真怕这位任性妄为的卫三公子,随口拉上一群看客,听他说江湖机要。
好在卫行云并非完全不牢靠,他只对侍立在旁的宇文息抱了抱拳:“宇文兄,还请带个路。”后者得展于天首肯,方领着众人去了。
下得飞云顶,往西僻静处去,小径只一人可过,蜿蜒走出许久,方见一角凉亭建于崖岸,四无植木,景致凄凉。待得近来,却见上方匾额书了“招魂”二字古篆,柱上楹联却用草隶而写,联曰:“故人故情怀故宴,相望相思不相见。”
孔方笑道:“这是王子安的诗,怎么刻在这里?”
宇文息解道:“风影祖师早年有诗曰:‘当年分付庭前柳,笛声不道情怀旧。酒罢歌余尘拂面,松盖风裳别家宿’,众人都赞祖师旷达,唯‘不栉进士’关之离说‘另有别情,实谓故人千里魂不朽’,祖师听闻,笑道:‘这面关镜不好自照’,遂与之结缘。后来魏师叔祖便据此建亭‘招魂’,按其深意,另题上了王勃的诗。”
孔方奇道:“贵派祖师潇洒旷达,竟有不可直言的伤心事?那位‘不栉进士’又是何等奇人,却能听出高士的弦外之音?”
宇文息望了一眼季宁,含糊答道:“祖师生逢乱世,去国离乡,自有许多不得已之处。至于那位关进士却是祖师平生第一知己。”
孔方意犹未尽,但知宇文息顾及季宁,也就不问。偏那位卫三公子不知避嫌,兴冲冲道:“孔兄,我的第三个故事便要说到这对知己,何必着急?”话是如此,在场却没有比他更“着急”的了。
孔方欣然道好,宇文息却要避走,卫行云拦道:“我难道信不过宇文兄的为人吗?还说不得要请兄台襄助。”宇文息见季宁不置可否,只好留下。
卫行云这才对季宁揖礼道:“季掌门,还借囊中之物一观。”
“可居岩”初见,因裴泰来一问,孔方早留了心,这时被勾起前事,不由转目看季宁动静。季宁却似早知卫行云有此一请,依言解下背囊,里头竟包着一把长剑,剑鞘精巧,如凝霜雪,挺秀绝伦。掣剑出鞘,剑身竟是一方玉尺,素朴中直,碧痕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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