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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罪与罚3（第4页）

“哦，真的吗，上帝呀！”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惊叫。

后来，拉祖米欣鼓足勇气细细打量起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刚才说话之际他也时不时地瞥过去几眼，可总是匆匆忙忙的。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在他讲述的过程中，时而静坐倾听，时而老样子，习惯性双臂环抱着，一言不发地在房间里踱着脚步，偶尔也会边踱边问点什么，继而又在踱步中心事重重，从她外表衣着的简朴和单薄来看，她的确是穷困潦倒。而他此时有点惊慌，因为他看出了她和她母亲日子的拮据。于是他非常紧张又万分小心，生怕由于自己的疏忽，也许是某个用词，甚至是某个字眼儿，也可能是自己不曾留意到的一个细小动作哪怕是一个眼神——都有伤害到对方的可能。他越是顾虑重重，就越发感到缩手缩脚，其实，他本人也是一个很自卑的人。

“谢谢您，刚才对哥哥性格的分析与描述，非常有道理，也比较客观，我想，您是一个懂得尊重别人的人。”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含笑轻语，“好像您刚才还提到了，他的身边最好能有个女人去照料他、护理他。是呵，这的确很有必要。”

“啊？我可不会这么说吧。尽管你说得不错。”

“您最好解释一下？”

“我的意思是，谁也不会使他动心了。”拉祖米欣直率而言。

“什么意思？难道他没有爱的权力吗？”

“小姐，您跟您的哥哥，实在太相似了，”他自己也不清楚怎么竟迸出这么一句，明明是在跟人家讲其兄长的内容嘛，怎么忽然又跳到——咳！他一下子尴尬极了，而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也被他的失态逗乐了。

“你们两人看待罗佳的观点，我想不太正确吧。”一旁的母亲说道，“杜尼娅，请注意，我指的当然不是现在。那封出自彼得·彼特罗维奇的信件的内容，以及咱俩的主观判断，似乎都有问题。哦，德米特里·普罗科菲伊奇先生，您可能有所不知，罗佳的想象力有多么丰富！他的脑子里常常有些奇思妙想。他的确不是一个一成不变的性格固定的人。作为母亲，我也时不时地为善变的他而费尽心思地琢磨，好像打他才十五岁时就表现出来了。说到现在，我想，他秉性难移，说不定照样儿可以干出哪些完全出乎他人意料之举来呢——现在就有个足以说明的事儿，大概在两年，哦不到两年以前吧，他心血来潮地想娶那个女房东的闺女，您说，这不是活活要气死我呀！”

“那么有关此事的细节，您能不能告诉我们？”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看着他。

“作为他的朋友，你觉得他是否在意我对他哭泣、劝说、哀求，还有我为此病倒了、快要死去了——以及我们家的一贫如洗，这一切的一切，你觉得是否可以使他改变主意？他是否还要一意孤行？他眼中究竟还有没有他的母亲和妹妹啊？”母亲几乎又要落泪。

“这个嘛——”拉祖米欣沉吟了一下，很慎重地说：“我还真的不曾听他提过，哪怕半句。”他顿了顿，“后来，扎尔尼岑娜，就是那个女房东略微透露了几句，不过她讲的实在有限，所讲的让我听着怪怪的。”

“哦？她怎么说的呢？”母女俩异口同声。

“说实在的，不过是些生活中平平常常的东西。我听说当时婚事已基本就绪。后来新婚妻子意外身亡，婚礼才告吹。女房东对这件婚事不太满意——其实，那姑娘的相貌十分丑陋，身体又不好，可能脾气也古怪——当然，人家肯定还有不少的长处吧。当时，任何有关婚礼的准备都没有啊。这事儿，挺让人费解的。”

“说不定，那姑娘非常受人敬重呢？”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插言。

“我说句触犯天怒的话，她死了，当时对于我可真是剂良药啊。尽管搞不清她的死因，但我儿子也是受害者啊。”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岔开了这段令她难过的往事，随即又闪烁其词地打听起昨天罗佳与卢任产生口角的过程，还时不时地瞧几眼杜尼娅。自己的哥哥与未婚夫，难以化解的矛盾，早已把杜尼娅烦得要命了，以至于她只要听到与此沾边儿的话题，就敏感到不寒而栗的地步。拉祖米欣还是按部就班地仔细讲述了具体内容，同时还表达了他本人对此事的观点，他并没有看在朋友身体患病的份儿上而偏袒于他，而是直言不讳地认为就是拉斯科利尼科夫的错，是他恶意中伤彼得·彼特曼维奇的。他又接上一句，“他早就预先打算好的，没生病时就算计好的。”

“估计是这样吧。”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有些难过。她觉察到刚才涉及到彼得·彼特罗维奇时候的拉祖米欣，显得那样谦恭几乎到了崇拜的份儿上。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也有所发现。

“看待彼得·彼特罗维奇，你的观点正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吗？”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问。

“我就是这样的观点。他是您宝贝女儿未来的丈夫，”拉祖米欣非常肯定地说道，“这不仅仅是对一个人礼节上的尊重。我觉得——您女儿选择他作为伴侣，仅此一点外人就无需再说其他什么。当然——我在昨天——我知道我对他——唉，我是醉糊涂了，或者说我是个疯子——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为此，我深表遗憾——我，道歉！”说着他面红耳赤地低了头，不再开口。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竟也有些难为情，不过她并没有作声。她从有关卢任的话题一开始就始终保持着缄默。

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看着女儿，想从她的话语里获取某种认同，但女儿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她只好边看眼女儿边小声叨叨，她还是有点不放心。然后又说，“德米特里·普罗科菲伊奇先生，如果您方便，我现在想跟您认真而又坦诚地聊一聊，你觉得如何，杜尼娅？”

“妈妈，您说得对。”杜尼娅一脸严肃。

“听我说，”得到了认可的母亲似乎一下轻松了许多，“一大早啊，有封来自彼得·彼特罗维奇的信，昨天他得知我们来了的消息，这算是他的一种反应吧。他以前承诺过的，我们到这儿他会去接我们。可昨天，我们下了车根本没见他人影。只是后来一个侍佣去了，把我们母女俩接出车站，给了我们这家小店的地址，指指点点如何到这里来。再就是又借这侍佣的嘴，说他今儿一早过来。如此而已。谁知，都这会儿了也不见他来呀。就捎来这么一张信笺——您不妨读一读，反正我从中看出一丝不踏实和忧虑。您自己看吧——请看后不要顾忌什么，把您的想法说出来。德米特里·普罗科菲伊奇先生，您是罗佳的好朋友，您就算帮您朋友和他家人一个忙吧。杜尼娅看过之后已打定主意，但我还是六神无主——现在就盼您拿个主意了。”

拉祖米欣接过那封信，读起来：

尊敬的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太太：事出有因，故无法亲临恭候您，已令侍拥代为。后又公事缠身，且希冀您及令爱久别相逢共叙亲情，故原定于次日之晨拜访亦取消，见谅。兹拟次日之夜8:00再抵贵体下榻处晤面，且恳请您：吾与汝交谈之时，令郎罗季昂·罗曼诺维奇应回避。其昨日于病榻间，吾前去探望，其对吾谩骂羞辱，令吾十分难堪；若彼时吾与令郎不期而遇，吾必告辞。其后果自负。尚另有一须如实向太太陈述之事：吾探其之际，视其病尚重，且两个时辰之后意康复如初，可由此判定其尚可独行至此。吾亲见令郎于一丧命于烈马踩踏之下酒鬼处，以下葬亡者为由，其将二十五卢布之臣资捐予亡者之女，而该女行为颇不检点，吾为此痛心，因呈深知，此笔款项乃太太艰难所得。至此，代问安令爱：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

近好。

叩安。

彼得·卢任

“您看，这叫我如何是好啊？”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带着哭音求助，“我，我又如何能劝阻止住罗佳呢？昨天他态度十分坚定，不允许妹妹嫁给彼得·彼特罗维奇，而彼得他又以如此口吻令罗佳回避——可依罗佳的脾气，他是非来不可的——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还是听听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的决定吧。”拉祖米欣胸有成竹地说。

“听她的？她会——说，最合适不过或者说就应该让罗佳他在晚上8点整到这里来！听听——非要冤家碰头不可啊。可我——我真是连这封短信都不愿被他知道的。我实在担心呐。现在，请您务必帮我出个主意吧，找个什么借口或如何想方设法，总之，就是千万不要让他到这儿来啊——您知道他那古怪性格。再说，信里提及的那个酒鬼又是干吗的？还有他的女儿——我儿子为什么给她那么多钱？”

“妈妈，那可是您千辛万苦才得到的卢布啊。”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忙说。

“不过，他昨天的许多行为都是奇奇怪怪的，”拉祖米欣回想了一下，“他在一个不大的小饭店不知做了什么事情，他还自以为是地认为做得天衣无缝。还有，我陪他在回去的半路上，他还真提起了一个丧了命的什么人还有一个什么什么女孩，但说得颠三倒四的，我真没弄清楚。”

“我看咱们应该去趟他那里。妈妈，去了就会有主意和办法的。本来也快到去的时间了。呀，已过十点钟了！”她拿起脖颈上戴的一条贵重漂亮的金表，惊叫一声——其实，在她那身太寒酸的衣着衬托下，那块金表显得特别突兀、扎眼。

“卢任，她未来的老公给的。”拉祖米欣心说。

“哦，真的不早了！杜尼娅，快走吧！”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慌慌张张的，“唉，他恐怕又得胡乱猜疑我们，是不是还在计较昨天的一切啊——呀呀——”

她边说边匆匆地披戴好，同时杜尼娅也在忙活。拉祖米欣一眼看到她那破旧的手套。尽管这母女二人外表穿戴简陋又贫寒，但她们由内到外流露出的气质却异常尊贵，使人不敢小视。拉祖米欣看杜尼娅时近乎是一种仰视，他因为能有机会与她同行，由衷地认为这是上帝赐予他的运气。他又联想起曾被关押于狱中的一位皇后，尽管她身陷囹圄，可她还是尊贵的皇后，并且远胜于只会招摇于盛会或宫廷里的皇后。

“怎么回事，我到底怎么回事？我今天怎么会不敢见自己的儿子呢？哦，这不该呀——那是我最心爱的罗佳呀——我心跳得厉害——”母亲边说边求助般看了看拉祖米欣。

“哦，妈妈！您不要紧张。”杜尼娅轻轻亲了下母亲，“放心，放心好了。”

“我也想放心啊。可上帝看见了，我可是彻夜无眠哪！”她叹息。他们终于走上了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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